一部好的喜剧，却被沉重的想法所拖累

春节档上映的电影中，张艺谋执导的《第20条》排名第四，上映7天票房过10亿元，豆瓣电影评分7.7，对于国产电影和张艺谋的作品来说，都是不错的成绩。这两天，它已经超越了第三名的《熊出没：逆转时光》，排片和票房占比都有所提升。另外，这部电影的法律题材也吸引我走进影院。

张导的喜剧天赋被忽视了

作为中国“第五代导演”的领军人物，张艺谋导演过数十部电影，其中大部分都是剧情片，摄影华丽，场面宏大，唯一一部纯喜剧片是《三枪拍案惊奇》。他本人也以严肃、不苟言笑的形象示人，但让人想不到的是，张导演的内心其实充满喜剧情怀。

说实话，看完两个多小时的《二十条》，我最喜欢的还是喜剧场面。当然，这些搞笑的喜剧场面首先要感谢几位实力派演员。雷佳音和马丽扮演一对情侣，雷佳音和高叶扮演同事兼老同学，陈明豪和马丽扮演兄妹，张译和马丽扮演对手戏。他们把春节档影院的喜剧氛围渲染得极浓。幽默诙谐的对白和恰到好处的表演，让观众在春节期间笑个不停。

然而，即便有这么多好演员，如果没有导演精湛的节奏把控，一切都是白费。张艺谋导演的作品向来以节奏感强著称，在“第五代导演”中，张艺谋的作品在商业化方面走得最远，他率先走出“第五代导演”的私人叙事艺术电影，开始尝试商业大片。从《英雄》《十面埋伏》《满城尽带黄金甲》《三枪拍案惊奇》到《金陵十三钗》《长城》，虽然业界评价褒贬不一，但至少在影片的节奏把控上，他已经达到了很高的水平。好莱坞商业片紧凑的剪辑手法被他玩得炉火纯青，近年的《悬崖之上》《狙击手》《满江红》更是发挥到了极致，让观众享受到了“全程”畅快的观影体验。

《第20条》中这几对人物关系生动地挖掘出了现实生活中普通人际关系中的搞笑点，让人忍俊不禁。夫妻之间的各种抱怨，兄弟姐妹之间的各种玩笑，同事之间的各种打架，对手之间的各种背叛，都让观众回忆起日常生活中的有趣往事。张艺谋作为导演，将这些演员的喜剧天赋展现得淋漓尽致。马丽的率真，雷佳音的大智慧，高野的直率，陈明浩的率真，都是本片的亮点。相比之下，张导演的上一部作品《坚如磐石》就相对逊色了，虽然里面也有一众知名的好演员，但表演远没有《第20条》那么抢眼，大概是因为那部电影太过沉重。

沉重的概念粉碎了喜剧效果

说到沉重的话题，当然要说说《第20条》这个法律主题。我很喜欢《第20条》这个片名，既让人觉得悬念十足，第20条到底是什么？又很明确的告诉你了电影的主题。然而，这和电影中浓重的喜剧氛围相矛盾。

夫妻、同事、兄弟、对手之间的喜剧冲突，与他们共同面临的生死法律主题，根本无法调和。当被刺数十刀的委托人死在医院，当聋哑委托人被迫跳楼，当案件被告面临重刑，你还能笑得出来吗？

最重要的是，影片的主题——刑法第20条“正当防卫”的精神不仅沉重，而且难以让人理解。

第二十条全文如下：“为保护国家、社会公共利益、本人或者他人人身、财产和其他权利免受正在发生的不法侵害，采取制止正在发生的不法侵害的措施，给不法侵害人造成损害的，视为正当防卫，不负刑事责任。正当防卫明显超过必要限度，造成严重损害的，应当负刑事责任，但是应当减轻或者免除处罚。对正在发生的打人、杀人、抢劫、强奸、绑架等严重危及人身安全的暴力犯罪，造成不法侵害人伤亡的，采取防卫措施的，不视为防卫过当，不负刑事责任。”

如果将这些内容进一步简化，可以表述为“对正在进行的不法侵害行为，采取制止措施，造成不法侵害人损害的，属于正当防卫，不负刑事责任；正当防卫明显超过必要限度，造成严重损害的，应当负刑事责任，但是应当减轻或者免除处罚；对正在进行的暴力犯罪行为，采取防卫行为，致使不法侵害人伤亡的，不属于防卫过当，不负刑事责任。”

“正当防卫”是近年来网络、媒体热议的法律话题，显然很有吸引力。不过既然热议，必然意味着这个话题并不简单，也不是那么容易理解。

第一，正如韩明检察官在影片中发现的案例所表明的，多年来司法机关对正当防卫问题相对忽视，正当防卫的司法保障薄弱，导致正当防卫被错误定罪量刑的案件频发。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包括以公安检察院为代表的检察机关的失误、辩护律师的缺位、上级司法机关未能及时纠正等。这些都构成了对现行司法实践的质疑，是否允许其继续存在疑问。

其次，辩护行为和辩护的正当性需要证据来证明。没有证据，一切都是空谈。现实生活和刑事案件从来都不是电影里那样清晰简单，而一定是复杂似是而非的。高喊公平正义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正当辩护行为必须有确凿的证据来证明。证据的获取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舆论既是保障和促进公平正义的重要力量，也可能是影响和阻碍公平正义的障碍。

2007年，南京发生一起老太太被打致骨折的民事案件，法院判决南京青年彭宇赔偿老太太4.5万元。当时舆论几乎一致认为彭宇没有打老太太，是法院冤枉。直到10年后，彭宇才承认自己打了老太太。这种证据不足、舆论铺天盖地导致判决有偏的案件，并不是个例。

还是那句话，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在维护正当防卫权益的同时，也要警惕和防范借防卫之名进行不法侵害，严格维护全体公民的正当权益。

最后，法律的实施必须经过严格的程序，不能像张三、李四那样任意妄为。第20条中有很多不符合法定程序的瑕疵，比如律师缺席、检察院听证不合规等。需要注意的是，缺乏法定程序，必将导致最终结论出现错误。

当然，对一部电影做如此严肃的考察，几乎是要求很高的。但既然选择了这样的片名，也不能怪别人挑剔。尤其没必要的是，张艺谋在片尾的字幕中，对每一方都做了解释。这让我想起了刚看完的《麻辣烫》。贾玲没有把影片的结局当成老套的女主挑战成功，而只是让她在绝望中挥出一记有力的重拳。一个从未打过职业比赛的业余拳击手，能对一个知名职业拳击手进行有效反击，足以让女主以为自己赢了。于是她跳起来逃跑了。看来，这一点上贾玲比张艺谋聪明。电影就是电影，没必要像判决书一样把所有事情都解释清楚。这样的解释，让之前所有喜剧场面给观众带来的快乐瞬间毁于一旦。

一部好好的喜剧，最终被沉重的思想观念压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