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一名军人正在前线视察，祖国的南部边境一寸土地都没有丢失。

李太忠将军推荐

潘启建在老山战役期间曾任六十一师政治部宣传科新闻干事，写了大量反映老山战役的文章，深受全军官兵爱戴。今天转发的这篇文章，是他采访一八三团一名前线战士后写的。语言幽默风趣，生动可爱，读后如临其境，有想哭又想笑的感觉。

退役后，我被很多部队邀请去讲战时政治工作。181团的战时政治工作，浓缩在“五个特点”，即“针对性、及时性、群众性、示范性、实效性”。针对性是五个特点中第一位的。近三个小时的讲座，围绕着有针对性的问题展开。战前政治工作如何解决怕死的问题，战时政治工作如何解决怕苦的问题，战后政治工作如何解决怕吃亏的问题。“不怕死、不怕吃亏、不怕吃亏”的无私奉献，是老山精神的核心。

潘起建的文章，是对不怕吃苦这个问题的真实记录。老山战役到底有多苦？一位参加过战役的老兵说：“尝过老山的苦，这辈子再也没有吃过苦了。”为了战胜苦和孤独，官兵们开始学习写诗。老山战役产生了许多战地诗人，孤独和苦是他们写诗的入门老师，也是他们战胜苦的思想武器。文中引用董龙的诗，再看看我们微信群里的一些诗，无病呻吟、胡编乱造、故弄玄虚、自以为是，在董龙的诗面前，都不过是一堆垃圾。潘起建自嘲自己不是战地记者，但哪个战地记者能写出如此真实动人的文章呢？

8月1日，一名士兵在前线检查树木，鸟类，老鼠和蛇！

原文：潘其建

在采访其他部队时，师领导们若发现某个连队有战士会写诗，都会略感惊讶，脸上流露出一丝自豪。

在红军师，我曾对师领导讲，在钢铁团一个前线阵地上，有一个叫董龙的年轻战士，写诗写得一手好诗。几位师领导慢慢地、习以为常地告诉我：“这也不奇怪，每个连队都有几位年轻的诗人。”

这恰恰应了云南方面军总司令廖锡龙将军的评价：这是一支有文化的军队。

红军一师官兵一万余人，潜伏在八里河东山上绵延数十里的防御阵地上。

这些潜伏者中，藏龙卧虎，能写诗、写文章、写草书、画者比比皆是。

这些年轻诗人大多二十多岁，都驻扎在前线的猫耳洞或者战壕里。

在血与火的洗礼中，他们用诗歌写出了自己的爱国情怀、报国心声；写出了自己的理想、抱负和追求；写出了自己二十岁在南方边境浴血奋战的英雄一生。

枪管被夹成针状

忠诚度发生转变

白天和晚上缝纫

缝制成一件和平衬衫。

这首短诗寓意深刻，意境隽永，意象独特，用独特的手法表达了前线官兵对祖国的无限忠诚和对和平的执着追求。

这首诗的作者是红军师钢铁团前线阵地副班长董龙。

董龙和班长黄廷发带领全班坚守边境前沿阵地，为了到达那里，他们必须翻越一座一千多米高的山峰。

吉普车把我送到了山脚下，那里等着接我并“保护”我的四个战士。他们肩上扛着冲锋枪，胸前的四个弹匣里装满了子弹。他们每个人腰上都挂着一排手榴弹或手榴弹，其中两个人脖子上还挂着“光荣弹”（一种危急时刻会连同敌人一起毁灭的自毁炸弹）。

我们抓住荆棘，挖开岩石，攀越悬崖，爬上陡峭的山壁，经过两三个小时，终于到达了董龙所在的地方。

这个阵地孤立而前沿，是设在前线的检查站，堵住了越南特种部队进入我国境内的唯一通道，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防止敌特偷袭！

阵地四周深山密林，不见人烟，放眼望去，丛林茫茫，群山笼罩在雾气之中。

他们藏身的猫耳洞，明显和其他地方不一样，可以防御炮火和水灾，相对比较安全。

这个洞穴是战士们凭借着自己的体力和坚强的意志，从一块坚固的青石岩壁上挖出来的，长约三四米，宽近两米，四五张士兵的单人床顺着岩壁摆放着，进去需要弯腰，不然会撞到头。

洞前有一条壕沟，也是用石头凿成的，壕沟深约1.67米，长约三四十米，每隔数米就建有一个掩蔽所和一个射击台。

董龙二十二岁，身材矮小，脸色暗紫，瘦削的小脸上嵌着一双油光闪闪的黑眼睛，那双眼睛就像是深潭里反射出来的阳光，深邃，清澈，灼热。

他很内向，跟我说话的时候，就像小女孩一样害羞，很矜持，脸不时会红一下。

他坐在我对面的床上，背挺直，说话很慢很轻，不敢大声说话，双手时而平放在膝盖上，时而交叉在两膝之间，来回摩挲。

1983年他入伍，火热的军旅生活让他躁动不安，也爱上了诗歌。

后来部队在合肥担负建设任务，他就报考了安徽青年报举办的文学函授学校。

无论建筑训练多么艰苦、多么劳累，他始终坚持完成课程，并完成每月五首诗歌的作业。

为此，他从来不午睡，晚上蚊虫多的时候，他就躲在蚊帐里看书、写作业、构思。有时气温超过40度，他就在身边放一条干毛巾，出汗多的时候，就擦干再写作。

到达前线坚守阵地后，为避免吸引敌人炮火袭击，晚上猫耳洞里不能开灯，也就没法写作。

于是他抓住了一天中的每一分钟：早上下班的时候，中午休息的时候，晚饭后直到天黑，都是他学习和创作的时间。

没有桌子，小板凳、射击桌、战壕墙壁、猫耳洞里睡觉的床板都是他的办公桌。

我问他，前线生活那么艰苦，为什么还要写诗？

他回答说：“人不能生活在沉默中，应该发出自己的声音。活着只是打架、吃饭、睡觉，还有什么意义呢？”

他所有的诗篇都来自火热的战斗生活。初到战场，全班战士整天都在修筑工事，用锤子、镐头、铁锹在坚硬如铁的青石坡上挖土。每个人都被晒伤了，手上布满了水泡，每只手上都有十几道伤疤。

看着班里每一位战士的手，看着自己的手，他感动得眼泪都出来了。

为了祖国的和平、人民的幸福，战友们吃了那么多苦、承受了那么多！但他们却那么心甘情愿！那么乐观、那么自豪，不管吃多少苦，他们从不抱怨，不管吃多少苦，他们无怨无悔！

如果有人累了、病了，没人会要求他少干活。如果有人流血过多，没人会要求他停止工作！

这就是他麾下的将士们，这就是他的战士们深沉如海、炽热如火的爱国情怀！

他放下镐头，命令大家休息十分钟，然后展开一张纸，写道：

我建造了...

锤子和镐

努力挖掘，流汗

拼命挖掘，拼命雕刻

猫耳朵洞

——高层建筑

一条战壕，几条深战壕

——将街道、小巷和码头编织在一起

嫩肉堆成铜墙

血铸铁墙

堵住强盗血淋淋的嘴

我喜欢听身后欢快的歌声

一个漆黑的夜晚，来了一大队敌特，想要攻下他们的哨所，活捉他们。

发现动静后，班长黄廷发带一组人员到一号岗哨执勤，董龙带一组人员到二号岗哨执勤。

黄班长说：“大家听好了！晚上瞄准不了，大家一起用手榴弹把他炸了！”

全班同学纷纷响应，大家都把一堆手榴弹堆在射击台上。

董龙说：你别乱扔，拧开盖子等着，等发现响声全班就扔到那边炸得粉碎。

全班每个人都拧开几枚手榴弹的弹头，放在方便的位置，然后每个人手里拿着一枚，拉动绳子，屏住呼吸，静静地等待。

天色昏暗，看不见树木和草丛摇曳，只能依靠听到的声音判断敌人靠近了哪里。

大家把耳朵贴在战壕里，静静地听着。突然，董龙听到了。他告诉班长：“左边三十米左右的大树下，大约有八九个特工在爬树。他们可能想爬上树，朝我们的阵地射击。”

班长说：“我也听到了，大家不要慌，他们爬上来也看不到我们的位置，开枪也没用，大家再听听声音！”

果然，大概过了十几分钟之后，众人就听到左边十多米远处的丛林中传来一队敌特的声音！

董龙第一个扔出一颗手榴弹，火光一闪，班长下令：“扔！炸掉这个王八蛋！”

全班同学都盯着火光，把手里的炸弹一起扔出去，每个人连续扔了两三颗，几十颗手榴弹爆炸了，只听见几声尖锐的惨叫声，很快就没了动静！

大约平静了一个小时之后，敌人从另一个方向袭来，大家也按照同样的方法，准备扔手榴弹！

当晚，敌特连续四五次采用各种方法发动偷袭，但都被躲藏在战壕里的战士用快速而威力巨大的手榴弹炸得敌人惨叫连连。几次偷袭，几次溃败，一直持续到天亮。

天亮后，班长黄廷华带着部下查看战况，发现三四处草丛里有敌人留下的血迹！

战友们都累了，休息了，董龙却睡不着，他躺在哨岗上，思索着这一战的胜利，掂量着战士们夜间杀敌的最佳武器——手榴弹，思绪万千。

我们的战士就像手榴弹，对祖国那么温柔，对敌人那么猛烈。为了和平，他们甘愿自爆，粉身碎骨，用满身的火焰烧死敌人。

他打开纸条，写道“手榴弹”：

木制的手柄/为祖国留下的操纵杆/铁壳/射向敌人的追魂子弹/充满硝烟/载满爱恨情仇/只要祖国一挥手/就勇敢地扑向敌人的中心/一声怒吼/献给中国的火热爱情/一颗歼灭敌人的仇恨心。

说完这首小诗的创作过程后，他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不好意思地说：“今年八月一日，我也检阅了一次部队。”

这里连巴掌那么小，怎么能举行阅兵呢？我好奇道：“真的吗？你跟我说说。”

他告诉我，在这个远离后方、远离家乡、远离亲人的边疆守卫、战斗，他不能闲着，一闲着就会感到孤独，时间会难熬。

尤其是我们这个位置，四周都没有人烟，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丛林和山雾，闭上眼睛看到的还是丛林和山雾，就这两样东西，没过几天我们就看腻了。

晚上在猫耳洞内不能开灯，甚至不能点蜡烛，因为怕暴露身份，引来敌人的火力。

每天晚上，值班的人都会坚守岗位，而不值班的人则会在黑暗中的猫耳洞里一坐就是几个小时，直到累了睡着为止。

刚到的时候，我们正在挖战壕、构筑工事，我们太累了，进猫耳洞后就在辅助板上睡着了，一觉睡到天亮，一点也不觉得孤独。

当防御工事修复，一切恢复正常后，孤独感却油然而生。

一开始，大家压低声音，讲一些家乡的有趣故事，但大家想讲的故事太多，两个月内，大家的故事都讲完了，讲了好几遍也没人听。

于是，我们就坐在那里。这段时间特别难熬，有的人难受得用拳头捶打洞壁，有的人在床上做仰卧起坐，有的人想唱却唱不出来，只能哼唱，有的人默默地擦眼泪。

8月1日中午，他带领一名战士在两个阵地上站岗，值班内容是观察阵地前方100至200米范围内的动向，判断是否有敌人。

执勤需要全神贯注，眼睛要像探照灯一样扫视阵地前方的树林、草地、荆棘丛，包括天空中的飞鸟和山雾！

仔细观察了大概一个小时之后，他突然感觉到了一片可怕的寂静：

风儿停止了吹拂，树梢上的叶子不再摇晃，眼前的山顶上，云朵和山雾全部停息了，小鸟停止了飞翔，蝉儿停止了鸣叫，就连那些常在我脚边跳来跳去的老鼠也消失了！

他感觉仿佛世间所有的生命都停止了，不复存在，只剩下他一个人！

太可怕了！他不禁脊背一凉！

他马上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是在值班，不能心不在焉，全班都在午休，自己要对阵地的安全负责，对战友的生命负责，对祖国的安全负责。

于是，他振作起来，让思绪突破沉默，回到了自己的岗位。

这时，他想起今天是“八一”了，他突然想起，去年的“八一”是在后方，在团部，参加团的盛大阅兵！

场面太激动人心了！全团彩旗飘扬，千军万马齐聚；扩音器播放着激昂、雄壮的解放军军歌和阅兵进行曲；检阅台下，方阵威风凛凛，整齐有序，步履铿锵有力；台上的“一号人物”——团长、政委，威风凛凛，帅气逼人！

他一边想着，一边忍不住笑了起来，还学着团长的样子，检查了一下阵地前的树木、草丛、虫鸟蛇鼠等！

说完，他见我还是没明白，便从他坐着的床底下掏出一张揉皱的纸，递给我说：“写完已经好几天了，没时间修改。”

我接过来一看，是一幅新作品：

“八月一日，我回顾”

今年“八一”

后方阅兵

没有我的踪迹

此刻，我

在南部边境的检阅台上

回顾我的“部队”

职位负责人：

我是这里的第一领导者。

我评论

战场上的每一棵草、每一棵树

一把土和一块小石头

还有老鼠和蟒蛇

还有蝉、蚂蚁……

全部排列在绿色方块中

他满脸自豪地走过舞台

步伐坚定，眼神明亮

我忍不住挥手大喊

“各位同志们好——”

“喂，酋长……”

山在回答

树在回答

草在回答

我知道我在回答

的响应

一个都不能少

全体在场

我很高兴和自豪

我视察了祖国的南部边境

一英寸都不能少

读完这首诗，我的眼睛湿润了，这是一种怎样的精神，一种英雄气概啊！

没有对伟大祖国刻骨铭心的热爱，没有对中华民族根深蒂固的忠诚，没有对流血牺牲的无怨无悔，没有戍边报国的甘愿奉献，没有在猫耳洞里忍受各种艰辛，没有独守阵地时忍受孤独和寂寞的煎熬，怎么能写出如此痛彻心扉、惊心动魄的诗篇呢！

面试结束了，我即将离开他的岗位，他就带着两个兵把我送到了连队总部。

分手的时候，他紧紧握着我的手，久久不愿放开，不停地喃喃自语：“没想到你会爬那么高来看我，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我要写，一直写下去……”说着，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泛红，闪烁着晶莹的泪光。

回首望去，群山苍茫，森林无边，国界若隐若现，他们长年在荒无人烟的大山里生活、战斗，与枪炮、与手榴弹、与树木、与岩石、与夜色为伴。

但他们还是活得那么激情、那么乐观，啊，哪里有军人，哪里就有理想，哪里就有追求，哪里就有时代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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