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蒙:《红楼梦》突破现实的硬壳,摆脱尘世的纷乱|现在晚上看书

2024-11-15 -

读经典文本,听世界名曲

01

总体而言,《红楼梦》擅长现实主义。 《石》在书中第一章回答空空道:“……悲欢离合,皆有迹可循,我不敢深究,所以失去真相。”

这种现实的说法是由“石头”做出的,有点让人哭笑不得,但也有点中国式的聪明灵活的辩证法。

在写实作品中,穿插和装饰了一些神话、神奇、不可思议的故事,给写实作品增添了一些生动、神秘、陌生的感觉,使写实作品也插上了想象的翅膀,生出了浪漫的色彩。这比一味写实的作品更具文学性,不仅写实而且写实。

一般来说,现实类作品往往重,奇幻类作品轻,现实类小说往往见解深刻,奇幻类小说往往才华横溢。或者反过来说,现实小说容易因笨而失败,奇幻小说则容易因聪明而失败。我们可以将两者结合起来吗?沉重中有轻盈,执着中有超然,命运的铁律中有朦胧。除了痛苦和不可预知的生活之外,似乎没有人能够理解一切、俯视一切、乐观地看待一切。无力的幻觉……

这就是真正小说家的境界,这就是生活真味的体验,这就是有为与无为、希望与无奈的观念与情感的融合。

有一种廉价的判断。写荒诞故事体现了作者对人生荒诞的理解、感受和评价。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荒诞也是人类精神主体的要求。当科学、必然性、可知性不能完全满足人类主体的要求,包括体验、理解、欣赏、享受的要求时,梦幻和荒诞就发挥了作用。而生活就像人们会在梦中得到现实中得不到​​的东西和经历一样。

无论一个人多么理性、多么“科学”,无论他多么执着于逻辑必然性,他仍然会做梦。其次,荒诞与虚幻也是一种美,一种冲破现实的硬壳、摆脱尘世混沌的美,就像梦的美、疯狂的美、醉酒的美(酒)。 ),以及疯狂之美。 (说起来有点残酷,疯狂也可以是一种美,但请想一下京剧《宇宙疆域》,梅兰芳大师演绎的不就是这种“疯狂”的美吗?)

最后,没有人说过的是,奇幻和荒诞是小说与生活分离的重要手段。 《红楼梦》一开始,作者就强调“隐瞒真实故事”、“假话”、“经历一场梦”、“虽然说起来近乎荒谬,但仔细玩起来还是蛮有趣的”。 ”……一方面,他强调不能失去自己的真意。这是真的,但我不敢失去它的真实性。一方面,我强调不应该认真对待它。只是为了“酒醒时,或者避免麻烦”。 “解忧就玩它”,给创作主体留下了进、攻、退、守的极大灵活性,给艺术创造力留下了很大的自由驰骋的空间,让其放弃了自己“创作自由”,留给读者欣赏和阅读的自由,即二次创作。

这不像我们一些聪明的白痴强调创作而否定现实,强调娱乐而“玩文学”而否定教育等一切功能,强调艺术形式而否定一切内容……或者反其道而行之。批评讲述了故事的另一面。

只有分开了,我们才能“玩”。因此,精神科医生无法欣赏病人的疯狂之美,但剧迷却可以欣赏赵玉蓉在舞台上的佯装疯狂。只有疏远作者,我们才能获得自由。完全现实地说,写作本身就成为一种介入、一种投入,甚至成为一种舆论、一种“大众传播”、一种“态度”、一种“立场”,必然会遇到一系列的世俗事物。生活中的问题。

又说:“说到辛酸,荒唐更可悲。梦的本源都是一样的,莫笑世间白痴!”

02

最感人的是石头的故事。我暗自觉得《石头记》的名字比《红楼梦》更好听。 《红楼梦》这个名字费了点功夫,并不像《石头记》那么自然简单。 “无需多言,尽可能迷人。”至于《情和尚录》、《风月宝剑》、《金陵十二钗》等等,那就俗气了。

太虚幻象的故事,和尚一家人的故事,秦可卿生前给王熙凤做梦的故事等等,都不是很陌生。太虚幻象的价值就在于它是一个由情感而生的境界,不像玉皇大帝、阴间是人类政治统治的延伸,也不像西方、极乐世界是宗教幻想的“无差别境界” 。但即便如此,与石头的故事相比,也太糟糕了!

这是一块可以补天的石头。它有使命感,有先天选择的可能性,却陷入了“群石可补天,而我无才,不能被选中”的陷阱,因此自责、羞愧,觉得日夜悲伤。” “结束了!”唉,有才华的人不被认可,失意的文人充满了现代意义上的“失落感”。实在是中国历代文人的悲哀!他虽然“自怜自愧”,但其实并不认输,因为他有着非凡的出身(为女娲炼化)、非凡的野心(志在补天、从政)、“非凡的身手”( “练成之后,其灵性有通,从来,可大可小”——这里的“练”字,让人回想起过去,感叹三声),感到失落和自负,一个“灵性”。事”和“无实利”,这是中国古往今来文人的一种多么可悲的心态啊!

石头是物体,也是自然。被称为“大荒山、无极崖、青耕峰下”。它们浑浊、不由自主、孤独,却又平和、安宁、永恒。偏偏这样一块无生命的石头竟然产生了精神上的联系,被带去那个“繁华国度,诗礼钗世家,花柳繁茂,温柔富饶之地”“散步”。

真事隐去假语村言鉴析_真事隐去 假语村言_真事隐假语存

这样,石头就变成了人,有感情、有友谊、有灵魂。它享受了世间所有的美好,也吃尽了世间所有的痛苦。

人源于物,这有点唯物主义了。人成为人后,就脱离了事物,在自然面前感到疏离和孤独。这是一种精神上的孤独,情感上的孤独,灵魂上的孤独。与原始沙漠的孤独不同。它不是因为沙漠而孤独,而是因为远离沙漠,不需要沙漠——比如繁荣、文明、友谊。 ——而且孤独。他不仅孤独,而且脆弱。他最终会化作石头,回到大荒山无极崖青更峰下。这是一个圆,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这不仅是贾宝玉的“历史”,也几乎是宇宙和人类的历史。

经历了一个轮回,还是一个梦,一个跟头,终究是和以前没有经历过的不一样,留下了记录,留下了辛酸和荒诞,留下了解忧解闷的记忆,留下了回忆。制作食物供品。酒的原料,哇,这不就是生活吗?这不是文学吗?这不是小说吗?

石头是普通的,化玉为石,就是对石头的升级,甚至是“异化”。所以,“木石相盟”比“金玉良缘”更让人感动。因为木石比金玉更原始、更真实、更简单。 《红楼梦》中关于石头的故事非常扣人心弦,展现了曹雪芹极高的艺术想象力,以及他的悲伤、委屈、迷茫和自我解放。

但《红楼梦》中对玉的描述——即那块名贵的玉石——还不如石头。无论是生来就有玉,还是那两行小字“勿失勿忘,仙命昌盛”,丢了再找也没关系。尤其是甄宝玉,他也是口含玉而生,除了见到林黛玉时摔了玉部分外,其余关于这块玉的具体描述都离不开俗气,太扎实了、详细的和游离,甚至觉得自己是多余的。当然,整件事情还是有深刻意义的,这个以后再单独说。

《红楼梦》中另一个精彩的奇幻故事是神影侍者灌溉紫草的故事,而紫草转世为女人,她愿意将一生的泪水还给爱她的神影侍者。它真的很独特。古今中外都只有一个家族,无论结构主义大夫如何研究,都很难找到原型或模型!

而这个故事是那么的美丽,那么的感人,那么的深情,那么的悲伤,又那么的贴合小说的内容。确实是千古杰作!而这样的故事并非来自早期人们的民间传说,也不是来自神话时代的巫神宗教,而是来自后神话时代文人的创作,这就更加令人惊叹了。

无论是装饰,有装饰和没有装饰是有区别的,有这样的幻觉和没有这样的幻觉是不同的。 《红楼梦》中的现实描写重如铁、贵如金,而《红楼梦》中穿插的奇幻故事则为我们的铁金装扮上了独特的阴霾。没有艺术想象力的文学当然是蹩脚文学,没有艺术想象力的作家当然顶多是门外作家!

03

《好歌》无趣,而且很庸俗。甄士隐吟诵的抒发求学经历和深刻领悟的诗词,也乏味。说“简陋的房间空空如也,床上却堆满了笏……”之类的说法是完全不合逻辑的。那时床上堆满了笏,现在却是破烂的房间里空空如也。两者怎能混为一谈或以一否定另一呢?另一方面,你也不妨唱道:“当年大厅空荡荡,如今床头堆满笏。当年乞丐受人人谩骂,如今箱子里装满了金银。”这已经变成了绝望的乐观主义。

尽管如此,甄世隐的歌词最后几句确实有些意思:

……你刚唱完,我就上台了,你就认出异国他乡是你的家乡;太可笑了,到头来你只是给别人做嫁衣而已……

这几句话概括得非常形象,也非常现实。生活中这样辛苦劳作、轻举妄动、费尽心力、却适得其反的例子太多了!反其道而行之,上错树找鱼,自投罗网,自掘坟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杀鸡取卵,饮毒止渴,开枪自杀脚下……从这些成语、谚语中,我们不难想象这样“荒唐”的事情。林林总总:“视异国为故乡”“到头来只是给别人做嫁衣”,说明了主观与客观的分裂、动机与效果的对立。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情况?关键是人们常常高估自己的实力。比如王熙凤,她的身体很坚强,连自己的病情都不敢透露。人们往往无法估计合力的作用,因为人自己的或大或小的努力,归根结底只是许多多边形几何形状的一侧。历史和生活的发展就是由这些边的对角线主导的。这些对角线组成了一个新的平行四边形,经过无数次的组合和消除,最终形成了确定的对角线。

其次,是由于人们的短视造成的。比如下棋的时候,如果能看到三步就很好了。如果你能看十八招,说不定就可以成为国手了。谁能看清一百招?谁能看到一百零一步?第101步,自己的努力已经成功击败了对手。这就是所谓的“认异国他乡”或者“为别人做嫁衣”。这样的例子很多吗?是否能够避免这种“混乱”和“荒谬”的叹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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