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六成受访大学生称：自己难以脱离表情包

表情包成为了牛小犇的防御工具。面对心仪的女孩，他不敢直接表达爱意，于是发送了一张表情包——其中卡通人物派大星的一只手正友好地伸出，原本的“交个朋友”字样已被巧妙地划去，取而代之的是“谈个恋爱”的温馨字眼。“若是对方不同意，我也能回以一个表情包，当作玩笑，这样一来，双方都不会感到过于尴尬。”

吴亚坤的收藏夹中井然有序地陈列着616个表情包。这些表情包各有其用，如“调节沟通节奏”、“活跃聊天氛围”等，它们在吴亚坤的聊天中扮演着重要角色，满足了她在不同场合的交流需求。吴亚坤认为，表情包对于表达自己的情感大有裨益，现在它已经成为了社交活动中的必备元素。

从互联网初现的笑脸表情符号“:-)”演变至现今广受欢迎的“玲娜贝儿”，这一历程已历时39载。1982年，卡耐基·梅隆大学的法尔曼教授发明了那标志性的微笑符号“:-)”，它为在线交流领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创意空间；同时，横向表情符号“颜文字”的问世，更是将网络符号的表情表达功能提升到了新的高度。1999年，emoji接过了传递的火炬，推动了表情符号从字符组合向图形化演变；到了2006年，中国传媒大学动画系学生王卯卯创作的“兔斯基”表情系列，更是标志着表情包正式迈入了“动态时代”。

互联网上各种自制的表情符号相继出现，使得表情包在在线社交场合中变得举足轻重。中国青年报和中青校媒针对全国4351名大学生进行了调查，调查发现，有87.41%的大学生频繁使用表情包，10.25%的大学生偶尔使用，1.79%的大学生较少使用，而只有0.55%的大学生表示从不使用表情包。超过五成接受调查的在校大学生坦言，他们无法离开表情包的使用：“若聊天中缺少了表情包，交流便显得索然无味。”

借图达意，表情包成为社交领域“副语言”

初中时期，牛小犇便开始在聊天和社交网络的评论中频繁使用表情包。进入大学后，随着个人手机的拥有，线上交流变得频繁，表情包也逐渐成为他聊天界面的主角。回想起两年前，他还在大学校园里，那时的表情包收藏里满是熊猫头、金馆长、火柴人、爆漫等以黑色线条勾勒、画风略显随意的设计，而它们所附带的文字则多以幽默和讽刺为主。过去，表情包多用于与同学、朋友间的斗图和调侃。然而，如今已步入研二的他，在表情包的使用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猫猫狗狗、卡通形象等可爱表情包成为了他的首选。这一转变一方面是由于表情包种类的日益丰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觉得自己到了该“装可爱”的年纪了。相较于以往频繁加入群聊，如今他与导师、朋友更倾向于进行一对一的交谈，这样的交流方式也使得他在对话中无法像在群聊中那样表现得过于外放，取而代之的是，表情包的“萌趣风格”渐渐覆盖了往日的“锐利风格”。

李玮在《中国网络语言发展研究报告》中指出，表情包已成为互联网社交领域的辅助语言形式。它的诞生与广泛传播，标志着人类这一万物之灵长所特有的符号化交流手段，已从线下场景转移至线上空间。

从台式电脑到智能手机，表情包的身影始终相伴。一项中青校媒的调查揭示，有15.88%的人自小学时期便开始运用表情包，45.16%的人则是从初中阶段开始接触，而在高中时期，29.97%的大学生已经使用表情包，还有8.09%的人表示是在大学期间才开始使用。表情包在各式各样的社交场合中广泛流传。调查数据显示，超过七成的大学生倾向于使用表情包来传达情感，有超过六成的人觉得表情包有助于展现友好，而接近六成的人表示他们习惯于借助表情包来减轻尴尬气氛。

吴亚坤，今年已是大学三年级的学生，同样也是表情包的忠实拥趸。“从中学时期开始使用，至今已有超过十年的光景。”谈及表情包的使用经历，吴亚坤感慨万分，他亲眼目睹了表情包从普及到多样化的演变过程。“记得在3G时代，表情包的加载速度非常缓慢，但随着4G网络的到来，加载速度明显提升，使用表情包的频率也随之增加。”在她眼中，互联网技术的不断进步与更新，为表情包的演变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暨南大学的博士刘汉波在研究中提到，表情包的兴起与广泛传播并非偶然事件，它的流行并非简单的偶然或随机文化现象，而是技术进步、媒体形态的演变以及社会风气世俗化等多重因素共同作用下的权力转移过程。这一现象的成长历程与互联网的发展历程紧密相连，甚至可以认为，表情包的历史实际上是互联网历史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牛小犇以前习惯在闲聊时收集表情，如今他拥有了更多获取表情的途径。他会在不同的平台上发现有趣的图片和动图，然后将其保存并上传至聊天应用；此外，他还会为一些特定的朋友和家人制作表情包，例如“某某最棒”。

随着交流途径的畅通无阻以及图像制作技术的简化，大众得以自主创作表情包，并运用图文结合的手法构建出内容更加丰富、情感代入感更强的交流情境。根据中青校媒的调查结果，高达76.21%的大学生受访者表示自己曾经制作过表情包。

牛小犇的同学中有一位是班里的“表情包达人”，他极具洞察力，经常制作一些幽默的表情包。他会将同学的脸部特征巧妙地替换成熊猫头像，并配上他们的经典台词，这些表情包很快便成为了全班同学争相收藏的宝贝。

图胜千言，既是“润滑剂”亦是“圈层密码”

若表情包突然消失，沈心怡或许难以适应。对她而言，表情包是网络沟通中的得力助手。她更看重表情包的实际用途，而非其娱乐价值。在沈心怡的理解里，表情包属于非语言交流的范畴，能有效弥补线上交流中的语言不足。遇到表达不充分的情况，她会迅速发送表情包，以防对方产生误解。沈心怡的社交软件中收藏了上百个表情包，这些表情包被用来营造友好氛围或减轻尴尬局面。

中青校媒的调查结果显示，超过半数的大学生对于表情包的分享与收藏表现出极大的兴趣。绝大多数受访者觉得，表情包在传达情感方面比文字更为丰富。相当一部分人通过表情包来展现自己的热情与友好，以此来缩短彼此间的社交距离。还有相当比例的学生将表情包视为他们获取快乐的重要方式。

我技艺不精，需要人指导。在寻求学长或同窗协助之际，牛小犇总会附上一个带有自嘲意味的表情图。他觉得，在熟人间的对话中，过于严肃的口吻并不适宜。借助表情包的点缀，原本一本正经的交谈便得以转变为好友间的轻松玩笑。“即使讲一些平时难以启齿的笑话，也无妨大局。”

彭兰教授，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的博士生导师，在其撰写的《表情包：密码、标签与面具》一文中进行了深入剖析。她指出，在表情包的表演形式中，观众常能观察到多种表演特征，如柔化、夸张、伪装以及敷衍等。特别是所谓的“柔化性表演”，它指的是某些表情包能够使人们的性格特征变得柔和，甚至能在短时间内让人显得更加亲切和贴近生活。表情包普遍呈现出动漫特色，这种风格赋予它们调节氛围的能力，有助于缩短交流双方的心理距离，营造出温馨、愉悦的交流氛围。据中青校媒的调查数据，高达73.16%的大学生受访者偏爱那些充满可爱的表情包。

在不久前的网络面试中，沈心怡体验到了表情包所展现的温和魅力。面试官在发送一段冷漠的文字信息后，附上了一个“狗头”表情，使得原本严肃的气氛顿时得到了缓解，“严肃的面试氛围瞬间变得柔和。”她的紧张和压抑情绪减轻了许多，“整个面试过程变得轻松愉快。”沈心怡直言，在屏幕与屏幕之间进行无声、无肢体动作、无眼神、无表情的交流时，表情包调节气氛的作用显得尤为重要，其功能无可替代。

表情包在交流中的应用，往往成为文化探索和联络的桥梁。当交流双方意识到彼此掌握了相同的“暗号”，便会形成一种群体归属感。牛小犇曾目睹一些B站上的Up主自行制作表情包，他们的粉丝能够免费获取。每当这些Up主进行直播或发布视频，他们的表情包便会在评论区中被粉丝频繁使用。而在牛小犇的收藏夹中，也有专为动漫社群设计的表情包。这些表情符号充当“圈内人士”的隐秘标识，在特定的小圈子内流传。它们通常以群内成员所熟知的动漫角色为核心，因为我们都清楚这些表情包中定格的画面是在何种情境下产生的。由此，我们能够领会这些表情的深层含义，使得使用它们变得更加富有趣味。

彭兰在研究中发现，除了揭示了年轻一代的文化共性，各类表情包还可能映射出众多亚文化群体的特征。这些表情包往往源自特定社区或群体，传播于其中，它们不仅反映了特定群体的兴趣和喜好，还可能与某些群体的共同记忆紧密相连。因此，在这些表情包中，我们能够解码出亚文化群体的文化密码。即便90后、95后、00后等年轻一代在使用表情包时存在差异，不同文化背景的群体亦展现出各自独特的使用倾向。某些群体甚至形成了独具特色的流行表情包。一旦察觉到对方与自己拥有相似的表情包，人们往往会不自觉地将其视为同道中人，从而产生一种亲近感。吴亚坤如是说。

扬长避短，表情包是否还有“无限可能”

尽管认同表情包在功能和娱乐方面的价值，沈心怡仍旧觉得过度使用表情包，尤其是参与“斗图”等行为，并不适宜。“这样的做法可能会扰乱群聊的既有秩序。”在她看来，表情包的滥用会对那些不热衷于“斗图”活动的成员造成干扰，“新发布的信息可能会被表情包的浪潮所淹没。”

彭兰在其论文中提到，“斗图狂欢”仿佛是一种基于表情包的夸张性表演形式，有时表情包可能只是对真实情绪的一种放大。这种表演与互动中的需求紧密相连，往往是为了在互动过程中，尤其是在群体互动（例如微信群）中吸引他人的注意，甚至有时会演变成一种隐秘的竞争手段。

吴亚坤也认为表情包的滥用问题不容忽视。滥用表情包往往会导致信息传递不畅，减少深度交流，甚至让人感觉对方在敷衍自己。吴亚坤在与一位学生组织的师弟交流时，就遭遇了这样的困境。在与师弟沟通此事时，他不禁收到了“既然有表情包，为何还要说话”这样的回应。我不赞同这样的做法，表情包并不能取代文字，成为我们沟通的核心内容。

沈心怡认为，在使用表情包时，必须考虑到具体的聊天环境，因为“一千个人心中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这种差异在代际交流中尤为明显，可能你的长辈并不能充分领会你通过表情包所表达的深层含义。

85.31%的受访者表示，相较于过去，表情包的表现手法变得更加多样化。在讨论表情包的演变时，沈心怡提到，表情包记录了时代的印记。人们甚至能够通过回顾那些曾经风靡一时的表情包，洞察那个时期的社会焦点。“然而，即便是再有趣的游戏，时间一长也会感到乏味。为了持续发展，表情包的不断创新和规范使用显得尤为关键。”

表情包从虚拟世界来到了现实生活，若运用得当，其幽默效果将得到显著增强。牛小犇曾目睹一段视频，在一场拔河比赛中，一名队员将金馆长和熊猫头的表情图制作成面具，戴在脸上，此举令对方笑得前俯后仰，完全失去了抵抗的能力。

2018年，墨西哥首次举办了以表情包为主题的博物馆展览——“Museo del Meme”。展览中，那些曾经风靡一时的“鬼畜”表情包，如悲伤蛙、暴走漫画等，被精心塑造成雕塑。此外，一些简单的图案和影视作品的截图，也被巧妙地装裱在精美的画框里。当网友们看到这些展品的照片时，不禁“恍然大悟”：难道三星堆的青铜器就是古蜀人的表情包吗？也有网友纷纷跟风回应：“或许在未来的数千年后，当后人挖掘出（表情包博物馆展览中）这些雕像时，他们可能会误以为我们就是这个模样。”

该展览的策划团队在此之前投入了长达十年的精心筹备，而这十年，正是社交网络迅速发展的黄金时期。

牛小犇目睹了表情包行业正蓬勃发展，犹如百花争艳的宽广道路。他心中憧憬，若能对过去十余年的表情包语言演变进行细致梳理，并举办一场展览，展示每年流行的“梗”以及哪些系列表情包最为风靡，他必定会亲自前往，那里将充满满满的回忆。在他脑海中，他仿佛全程都在赞叹：“这不就是曾经的那个它吗？”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牛小犇为化名）

中青报·中青网见习记者 罗希 毕若旭 程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