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途宿舍:助力精神疾病康复者从医院平稳回归社会的缓冲带
实际上,康复者在出院之际,往往难以做到完全适应家庭生活,毕竟那可能是他们病情的起源之地。北京回龙观医院精神科医生武雅学说。
晓宁出门前,总会提前半小时通知树栋,确保他能够有足够的时间检查家里的窗户是否已经关闭,是否已经查看了最新的天气预报,以及衣物的颜色搭配是否得当。
晓宁在中途宿舍参加了一次家属培训课程,从中学到了这样的经验——主讲人指出,对于像树栋这样的患者来说,每天出门都是一个极其艰难的节点。在途中宿舍,每当周末他需要外出回家时,都会有社会工作者陪伴并指引他,帮助他度过那半小时的挑战。
如今,我和他的居住距离虽已拉大,但我们的关系却愈发亲密。这位独自抚养孩子的母亲深有感触,她认为,一切都在朝着积极的方向发展。
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树栋一直不愿意从中途宿舍“毕业”。
今年春节期间,那栋居住年限已超过规定期限的房屋主人,原本计划在家中延长居住时间。然而,仅仅过去了一周,他就做出了返回宿舍的决定。
在做出抉择的那个清晨,树栋被多梦了两小时的睡意惊扰醒来。由于宿舍里没有固定作息时间的限制,他的日常生活节奏变得混乱无序。
他回想起,在抵达中途宿舍之前,自己身处无业无友的境地,曾在小区门口、超市内突然出现痉挛并失去知觉的情景。他告诉晓宁,他想要返回宿舍。
熊可对中途宿舍的依赖表现得尤为明显。他直言不讳地说:“我对这里情有独钟,因为这里聚集了与我相似的人,在这里我无需担心被嘲笑。我渴望在此地度过余生,直至退休。”
还有更多不可见的依赖,在康复者决定离开后爆发。
王泰(化名)为了能便捷地参与全日制的日语课程,已经搬离了中途宿舍将近一年。众人普遍认为他不会再重返此地,这主要是因为他在宿舍里表现出的非凡智力以及与他人的格格不入。
“他总是自己端着笔记本电脑忙碌。”这是熊可记忆里的王泰。
然而,仅仅过了短短一周,他再次回到了宿舍,自此之后,他每隔一周就会回宿舍几次。
我仿佛是那些精英中的异类,走向了截然相反的方向。在他们中间,多数人的思维在我看来显得杂乱无章,难以进行深入的交流。消瘦的王泰坐在宿舍那熟悉的沙发上,摊开双手。提及舍友们,他总是习惯性地用“他们”来将自己与他们区分开来。
无论如何,我始终无法完全摆脱这个地方。至少,在这片土地上,每个人都处于相同的境地。王泰倾诉了他心中深藏的秘密。
走出宿舍,他偶然在街头遇见了曾在澳洲留学的老友,得知了他的健康状况。然而,那位老友却径自从他身旁走过,仿佛不认识他。王泰回到家后,立即拨通了朋友的电话,情绪激动地喊道:“你干脆在澳大利亚死去算了!”
尤超指出,宿舍服务一般持续两年,但不少康复者即便超过了这个期限,依然选择继续居住。对此,我们并不会强制将他们从这个庇护所中驱逐出去。
然而,关于宿舍是否能够成为完全的“安全港湾”,广东湛江的精神科专家许锦泉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他在对中途宿舍对于精神分裂症患者在出院后康复的作用进行了为期两年的跟踪调查后,发现:中途宿舍仅是模仿社区环境的一种形式,类似于开放式的病房,并设有庇护性工场。这些庇护性工场能够成为部分重症残疾患者长期生活的场所,同时也可作为康复治疗的一个起点。然而,对于患者参与职业竞争来说,它们往往并不能提供实质性的帮助。
无论0分还是59分,都会被判不及格
“易碎品”
晓宁对于树栋是否应当继续居住在中途宿舍这一问题,内心常常陷入一场激烈的自我争论。
——“真不能再等了,再下去习惯懒,好难改。”
他理应离去,但此刻并非良机。当前情绪趋于平和,加之外出谋生的条件尚不成熟。
他还是个稚嫩的孩子,就请宽恕他吧。”晓宁的自我辩解常常以这样的心理慰藉作为终结。
武雅学指出,精神疾病患者出院与康复并非等同,他详细阐述了出院的两种情形:一是患者已临床康复;二是患者虽未达到临床康复的指标,但已度过急性期,且家庭具备照护能力,“而后者则更为常见”。
一旦患上疾病,便需终身承受病痛之苦。康复者唐宜(化名)如此概括了自己在这十多年间,家人将她视作“易碎品”般小心翼翼呵护的生活经历。
年近三十的他,已患有精神分裂症长达十余年,幸运的是,病情一直保持稳定,未曾复发。然而,某日,他兴奋地与父亲分享:“我爱上了一个女孩,想要追求她。”不料,父亲却几乎愤怒地回应:“你身患此病,提及婚姻大事,你根本无需考虑。”
他曾考虑过放弃领取残疾人补助,转而寻找一份全日制的职位。然而,他的父亲以柔和的方式打消了他的这一想法:若是病情再次发作,福利可能被取消,届时他不仅会失去福利,还可能面临失业的困境。
崔勇主任在回龙观医院康复科提到,仿佛有一道及格的底线牢牢固定,无论分数是零分还是仅差一分之遥的59分,都注定会被判定为不及格。他描绘了众多家属普遍持有的这种心态。
陈趣晶任职于广州市越秀区社区精神康复综合服务中心,担任社工一职。她指出,众多选择入住中途宿舍的康复者,其共同原因在于他们不愿承受家庭过度的呵护。
过度呵护,究竟已经到了怎样的地步?陈趣晶以实例说明:康复者刚迈出楼梯,家人便觉得四周充满危险;甚至只是打开煤气灶煮饭,他们也会感到极度恐慌。
类似的危险还在于将这种状况当作完全正常。就好比那些曾经遭受腿部疾病困扰的康复者,你总是期望他们能恢复到从前那样敏捷地行走,然而过于急躁最终可能导致他们的脚筋再次断裂。崔勇这样说道。
历经多次周折,唐宜与他在精神卫生中心结识的病友史力(化名)获得了一份在面包房的工作机会。精神卫生中心与面包房店主达成了一项协议,规定每日可接纳一定数量的日间康复中心推荐的“非正式”员工在此处就业。
店主向记者表示:“对于这些康复者来此工作,我并无任何顾虑。这情形就好比患有高血压的人,只要他们按时服用降压药物,便无需担忧。”
尽管如此,必要的界限依然清晰可见。例如,康复人员被分配到与食品卫生关联度较低的工作岗位。过去,有一位康复人员在切割面包时不慎割伤了手指,医院与店主经过协商,决定取消了该康复人员负责的这一项工作。
史力在康复者中交际能力尤为出众,因此被委以重任,负责在大堂向顾客推介各式面包。遇到对面包房历史有所了解的顾客,他们往往会好奇地问史力哪些人是康复者,面对这样的提问,史力总是面带微笑,却保持着礼貌的沉默,不予回答。
史力对于就业的探索并未满足于现状,他认为,与遭遇相似困境的人为伍,虽然可以相互鼓励,但那种保护性的就业措施和封闭的社交模式,终究无法使康复者真正适应社会所施加的真正压力。“你依旧还是一个不合格者。”他这样表达。
店主这样说道:“我们的面包房致力于帮助顾客迈出更远的一步,也许这样一来,他们的生活会有所不同。”
从俯视到平视,转变正在更大范围发生
过渡期
在一个朋友聚会上,晓宁带着树栋,心中满是担忧,将他带去,同时不断提醒他各种需要注意的事项。
聚会落幕,树栋向母亲透露:“左边那位阿姨性格坦诚,非常适合交心;而右边的那位,她总是谈论别人不愿意公之于众的隐私,因此只适宜保持普通友谊。”
晓宁对儿子心智的成熟感到十分惊讶。当天晚上,她回到家中,首次认真地向树栋发问:“今儿晚上我想做鸡肉,你更喜欢炒的还是蒸的呢,哪种做法更合你的口味?”
“他不应该一直做那个被安排的人。”晓宁兴奋地提醒自己。
这种观念的转变,正在更大的范围内发生。
陈趣晶,一位扎根于社区康复领域的专业社会工作者,谈及社区活动时表示:“目前,我们在为康复者举办的每一次培训、娱乐活动以及健康咨询中,都愈发重视他们的感受。然而,过去,鲜有人会主动询问康复者自身所需,也极少将他们视为具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个体。”
陈趣晶认为,对于精神疾病患者来说,以往那种蕴含“治疗”与“援助”意味的优越态度,正逐渐被一种以“平等对待”和“倾听”为核心的服务理念所取代。
潘桂花主任向记者着重指出,“1:7”这一比例。换言之,在上海现有的精神疾病康复体系中,每有一位专业的精神疾病医护人员,就对应着七位具备相关技能和知识储备的社工人员、心理咨询师以及心理治疗师等多元化团队成员。潘桂花指出,唯有社区力量与医疗资源紧密联合,精神疾病康复者在离开医院后才能避免感到迷茫。“毕竟,他们生命中的大部分时光,都是在普通社区的日常生活中度过的。”她这样说道。
能做的,还有很多。
回龙观医院内设有一间超过二十平方米的诊疗空间,该空间亦充当着“舞台”的角色。这里所进行的是一种将心理情景剧融入艺术行为疗法的治疗方式,这种疗法已被运用了整整十年之久。
患者们所构建的场景,往往涉及与家人相处的细微之处,这些细节尚未被他们本人察觉,却揭示了他们潜意识中的创伤。以一位患者为例,他完整地演绎了家人如何将他骗入医院的全过程。据主管心理技师李启永的观察,半数患者都会在重构家庭场景中有所体现,众多患者的问题根源往往源自家庭。我们应当致力于提升患者的心理适应能力,使他们能够对回归家庭后可能遭遇的压力形成一定的抵抗力。但如果家人不能改变,他又可能会在回家后被打回原形。”
这种担忧,正是中途宿舍努力要克服的一个难题——那就是如何实现平稳过渡。
崔佳良曾在中途宿舍担任社工长达5年,他指出,在香港,中途宿舍构成了康复机制中“可进可退”的流通环节之一。在居住期间,若康复者的各项能力指标有所提高,他们便可以申请入住空间更宽敞的半独立辅助宿舍;反之,若病情恶化,他们同样可以申请入住提供长期护理的机构。
当前医学已不再视此类疾病为必须彻底根除的疾病,而是将其视为个体社会功能恢复的历程,这一过程漫长且需要持续的关怀与疗愈。在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日间康复中心,每周举办1至2次的公益讲座,潘桂花致力于将这一理念传达给更多的康复患者及其家人。
春节期间的长假结束之后,位于广州越秀区的中途宿舍里,所有的室友都已从各自的家中重返宿舍。他们如同重返校园的学生一般,相互之间进行了亲切的问候。
熊可舒适地卧在柔软的沙发上,用粤语悠扬地吟唱《狮子山下》,歌声中道:“人生路上难免坎坷,心中难免有所牵挂……”
林树栋坚持着每日清晨便投入工作的习惯,一大清早就开始了忙碌。在他的工作台上,摆放着一摞汽车车窗上的小标签——“请临时停车,多多关照”。他听到了细微的声响,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轻轻用指尖挑起了一张胶水尚未完全凝固的标签。
编辑联系邮箱: 图片来源:由杨书源拍摄 题图阐释:在广州中途宿舍,康复者们正在进行基础的工作技能锻炼。图片处理:朱瓅负责。
版权声明
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本站立场。
本文系作者授权本站发表,未经许可,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