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爷爷马三立:一段难以忘怀的亲情故事(图)

2025-10-04 -

历史既非由站在时代前沿者书写,也非由众多平凡人的努力构成。那些人的喜怒哀乐,那些人的甘苦滋味,那些人的生命际遇,都理应成为新闻媒介的焦点——本篇记述的是当事人亲身经历的事件。

耳濡目染家里全是相声段子

我名叫马小川,从事相声表演行业。碰巧,我的家族也是相声世家。我的曾祖父是马德禄,祖父是马三立,伯父是马志明,现在我也成为专业相声演员。许多人认为我是“马氏相声”的传承者,并且致力于发展这门艺术。大家普遍希望我能成为继伯父之后,继续引领“马氏相声”这面旗帜的人。我确实是“马氏相声”的子孙,然而这并不意味着我能够承继并光大“马氏相声”,那面旗帜于我而言,实在是座难以逾越的高峰。

如今不少熟悉我的朋友们常询问我为何叫马小川,这个名字背后是否另有含义?确实,这个名字里藏着故事。它是我爷爷马三立为我取的。早年间,爷爷曾向我解释过,先前确有人问过他,为何如此命名。爷爷回应道,这其实暗指小马三立,若将三字竖立起来,便形似川字。

我对相声的喜爱大概源于长期接触受影响。小时候和爷爷住一间屋子,他的每个表情动作都深深烙在我记忆里。印象最深的还是爷爷讲的段子,最早听的是他说的《挠挠》。那时候我姥姥是河南坠子演员杜凤兰,她一看见爷爷就爱喊他“挠挠”,这个称呼给我留下了特别鲜明的记忆。年纪渐长之后,爷爷便常让我欣赏他的《十点钟开始》,这部作品是他毕生最钟爱的创作,他认为此段堪称“有血有肉”,完全契合相声的内在法则,被公认为相声领域的典范之作。然而,有一个段子几乎全国所有相声爱好者都耳熟能详,那就是《逗你玩儿》,这段作品一直被视为爷爷的代表性作品,不过爷爷本人对此并不以为然。私下里也提及,未曾料到这段表演会走红。起初,我抱着先有成见的态度,用带有偏见的视角去审视这个段子,总觉其内容略显平淡,唯独欣赏爷爷对角色刻画得十分精准,值得借鉴。随着反复聆听,才领悟到这个段子确实很出色,其中蕴含着深刻的思想,贴近现实生活。

他除了让我听爷爷的笑话,还让我听其他艺人的段子,爷爷生前,已经把相声艺术完全融入了自己的日常生活,有一阵子,爷爷几乎不参加任何表演活动,有一次我在里屋做功课,爷爷在门外闭着眼睛嘴里哼哼唧唧不知道在念叨什么,我蹑手蹑脚走过去喊了一声爷爷,他用手揉了揉眼睛,说正在背词儿,是《十点钟开始》里的那个贯口。这些段子你不必表演,但必须掌握。”他过往说过许多段子,诸如《三字经》《似曾相识的人》《开粥厂》《卖挂票》等早期重要作品,他几乎每日都要反复练习,在脑海中为观众进行模拟演出。不仅如此,他还常常将台词逐字逐句记录下来,甚至连停顿之处、咳嗽时机、重复环节都一一标注清楚。爷爷日常的一些做法,持续影响着我至今,加入曲艺行当后,我才明白祖父往昔是多么艰辛,这更令我倍加爱惜当下表演的每一刻。

爷爷教我怎样做相声演员

童年上学那几年(1988至1994年),祖父常领着我四处看表演。我跟您讲,我可不是个普通的开场角色!我其实也是表演者,专门给祖父马三立做暖场的表演者,而且他是同台演出中唯一的孙辈,连我伯父都不行。爷爷通常先讲一个时长大约二十分钟的故事,接着会行礼致谢,当时听得入神的听众绝对不让他结束,还要再讲,可是爷爷那时已经七十岁了,连续这样强度的演出,说真的他确实感到有些吃力,每当遇到这种情况,爷爷就会对大家说:接下来,我让我的孙子来给大家唱一首歌,我先休息一下。此刻我登台表演,听众们反响热烈,没有中途离场的人,全都专注地听着。

那个时期我唱的歌曲是潘美辰的《渴望一个家》,起初几次表演都是我单独拿着麦克风进行清唱,既没有舞蹈动作,也没有面部表情。爷爷认为这种状况无法接受,既然要演唱就要认真对待,因此为我聘请了一位专业指导,就是天津歌舞团的知名男歌手李冬老师,他针对我的体态、动作、神态以及旋律等多个方面进行悉心教导。慢慢地,我的节目变得很吸引人,我替爷爷开场,没有让他出糗。

自幼常被要求登台演出,却未与爷爷共度说相声的时光。曾有一次询问爷爷,为何不与我搭档演绎一段新相声呢?爷爷回应道,你从未深入探究过新段子,对段子内涵缺乏理解,自然难以说好段子,难道你认为创作一个全新的相声段子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吗?从那时起我才明白,新鲜的相声作品十分难得,一个全新的段子,一个巧妙的笑点,都需要经过长时间的精心雕琢,才能够呈现给听众。

爷爷每次上台表演前,都要反复斟酌要表演哪个节目。因为他明白,之前的节目大家都很熟悉。讲那些老段子,观众可能会鼓掌,但这并非他追求的效果;讲些新节目,又觉得其中的笑料打磨得还不够,现场未必能引爆气氛,观众未必会捧场。因为这个原因,爷爷谢绝了众多演出邀请,把时间都用在宅家钻研段子,诸如《挠痒痒》《写家书》《打扫卫生》《升学考试》等许多单口相声,都是经过长达一两年乃至三年的反复推敲才最终完成的作品。爷爷晚年很少登台表演,是因为他对自己的创作还不够满意,觉得与观众的期望还有很大差距。不过一旦他准备就绪,每次演出都能成为经久不衰的经典之作。

我登台表演次数多了,那种希望被瞩目、被赞许的心情,从童年起就深深烙印在我的精神世界里,但这不正是表演者最根本的愿望吗?也许爷爷也察觉到我的表演渴望,他告诉我假如真的想成为称职的相声艺人,就必须明白在台上你是出类拔萃的表演者,而在日常中你只是个寻常百姓。

有位知名诗人曾评说马派相声:关注普通百姓,蕴含深厚道理。这其实也是对马三立先生的为人评价。马先生在《白事会》开场白里有一句话就是:做人讲究仁义道德,树木注重根枝生长。表达的正是这个意思。

那是一个炎热的夏日,我陪爷爷结束演出返回家中,恰逢家门口的餐馆里正在举办一场婚典,鞭炮齐鸣,欢声笑语此起彼伏。这时,一位身着西装的年轻男子在门口显得有些犹豫,他朝里面喊了一声:“马老!”爷爷闻声转过头,那人正是新郎官,他伫立在原地,爷爷便上前询问:“有什么事情吗?”新郎官声音不高,答道:“马老,冒昧打扰您了。”今日于贵府楼下举行婚礼,自幼便常听您说相声,家父家母亦喜爱之,故此诚邀您光临。天气本就酷热,新郎又着西装,汗如雨下,其热切之情昭然若揭。祖父见新郎满头大汗之态,便应道:可以,你们好生准备,稍后我让孙子陪我去贺喜。只是我不便多言,姑且做个临时的宾客便是。新郎听完,感动得说不出话,只是不停地说谢谢。到了屋里,爷爷稍微整理了整理衣服,把中间分开的头发又仔细弄整齐了,然后带我一起下楼,去参加一场连新郎新娘都不熟悉的婚礼。爷爷用他的行为,给我做了示范,他让我明白了,一个称职的相声表演者,应该具备怎样的品质。

做什么事骨子里都是相声的血脉

回想我五岁那年,曾和堂弟马六甲(我大爷马志明的儿子)一同上台表演《蛤蟆鼓》,这个节目实则是爷爷马三立、大爷马志明逐字逐句指导我们完成的,从动作表情到站姿手势,可以说他们倾囊相授,我们俩拿着这个作品,同时申请加入了某部队文工团。可是临近去艺术团体登记的时候,祖父忽然有了新的想法,他决定不让我们加入艺术团体,反而希望我们继续读书,在读书的年份里,我到天津市河西少年宫去练习,或许是因为我唱得还可以,被选为合唱队的领头人,从说笑话转变成了唱歌。

我自上学起就毫无兴趣于数理化,最钟爱的是学校举办文艺活动,或是哪位老师缺席时,班主任领着大家在教室排演节目,先前还趴在课桌上打盹的我,此刻立刻警醒,开始盘算要扮演什么角色,这种情形与我爷爷当年求学时颇为相似。后来学校让我担任播音员,负责在下午第一节课后播报学校新闻,那时我的嗓子非常动听,如同小女孩般清脆悦耳。

升入中学阶段,我重新选择从事戏剧表演,校内的戏剧社团准备演出曹禺先生创作的经典剧目《雷雨》,我成为首批确定出演的成员,负责扮演剧中的鲁贵一角。社团每天下午五点整开始例行排演,无论当日是否有个人戏份,都必须到场参加,因为只有全面掌握全剧内容,才能准确演绎自己所承担的角色,因此每日必须坚持参与。《雷雨》正式公演后收获巨大反响,当时在天津市造成广泛的社会关注。排练常常持续到晚上八点或九点才告一段落,有时老师还会临时加课,我不得不请假,导致学习成绩显著下降。我无法将所有问题都归咎于排演话剧,只能责备自己思维不够敏捷,因此那时染上了“强迫症”,至今仍挥之不去,就是那种与自己没完没了的争执,遇到任何问题都首先责备自己,接着就是没完没了的纠结。这种境况维持了六个年头,接着又投入到《日出》的排演之中,一直持续到高三学年结束,最终总算挺了过来。

选择大学这件事,完全依照爷爷的意愿来决定学校和学科,1998年那个夏天,我陪爷爷去看演出,回程途中经过马场道外国语学院,爷爷指着那所学院对我说,你将来上大学要报考外院,去学外语,离家也近,他当时住在天津市第一工人疗养院,那里离马场道很近,就在大理道,他住处旁边,这句话虽然他说得漫不经心,但我听在耳里,心里却认定自己非要去那里读书不可。结果,梦想成真,我还真考进了外院。

求学期间,我主修的是金融英语专业。工作之后,我顺理成章地进入了一家金融机构,并且在此持续服务了八个年头。从一名基础岗位的普通职员,逐步晋升为集团核心部门的总经理助理,整个过程颇为顺利。二零一零年,我怀抱着要在金融领域大展拳脚的志向,独自一人前往北京集团总部,然而我最终意识到,自己并不适合这个环境。一个对科学领域掌握不牢的人,从事金融行业就是折磨,每天面对大量财务表格和数据,对我来说就是折磨,也正是从那个时刻起,我萌生了离开的心思。2012年春季,公司举行年度大会,上司指派我撰写他的讲话稿,这篇文稿最终导致了我的离职。

领导讲话通常有固定格式,开头会阐述会议的重要性,并表达对成果的期待,接着会列举工作上的成绩和长处,随后话锋一转指出不足和差距,最后提出改进办法,以一句口号收尾。我撰写发言稿时,力求避免陈词滥调,让领导讲话更具感染力和画面感。开场白我照搬了相声的“引子”,也就是要个开场小趣事,几句话先把听众逗笑,领导照着我的讲稿念,果然反响很好,大家都很高兴。不过,这时候领导明显已经显露不高兴的神情,但他没法,还得照着我的讲稿念,否则他也不好意思说。后面的话我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反正除了寓言故事,就是把实际工作中遇到的趣事串联在了一起。但最后一部分内容,我印象尤为深刻,就是“各位同事,我期望大家在劳动过程中能保持轻松愉悦的心态”。这其实也是我对自身职业的憧憬,我非常盼望能获得一份自己得心应手、运用自如的岗位,我也热切希望找到一份能让自己感到满足的工作。会议最终结束,同事们表示这是他们多年参与会议中唯一一次完整听完的发言,确实很有趣。领导却持有不同看法,他来到我身边说道:小川,你具备成为相声表演者的天赋啊!虽然像是戏言,但这番话却让我深受触动,或许是因为我体内还传承着相声的基因,于是决定辞职,专心从事相声表演这件事。

开相声社追随爷爷的足迹

遇到看客,爷爷总要合影留念并签名,合影时会仔细操作,还会询问对方的名字,另外为他们题写几句勉励的话语。年纪大了之后,爷爷特别关心那些需要人照料的独居老人,并且捐资在东丽区建造了一所养老院,这所养老院以他的名字命名,称作“马三立老人园”。他说:“这个场所要像幼儿机构那样,变成老者的欢愉之地,因此命名为老人园。”他每年都会去那里居住一段时间,与当地的长者相伴而居。五福之中以孝为先,这是“马三立老人园”始终秉持的理念,源自爷爷当年对老人园的期望,即“替子女尽孝,为老人造福”。这种精神传承了中华五千年的孝道文化。这是他对观众表达爱意的方式,也是对他所获尊敬的回应;更是信守承诺、重情重义的美德彰显。

离开工作岗位后,我常常想起和爷爷共度的时光,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获得大家如此高的评价和深深的怀念。

2013年11月我创立了小川相声社,首先在爷爷曾经被下放劳动的津南设立了“小川相声剧场”。选择津南的原因有两个,其一,这里是我爷爷在“文革”期间生活了八年的地方;其二,更为关键的是,他告诉我,当地民众对他很友善,从未对他进行批斗,也没有让他从事过繁重的体力劳动。我深知知恩图报,因此我表演单口,首站必定要来到此地,起初得向当地父老乡亲表达心意。

2014年1月9日,“小川相声社”于劝业场天华景剧场启程表演。之所以选择这里,缘于此处乃祖父曾经表演的场地。我定要前往,旨在追寻他的足迹,汲取他的精神力量。

有人说我:“如今相声兴盛,出来凑趣。见别人赚钱,心生羡慕”,“借马三立的名号,靠祖上的荫蔽,没出息”。有在微博上辱骂我的,也有冷漠对待的,这短暂的几个月,我承受了人生中最为猛烈的批评。但是,听众们的观点确实有道理,毕竟观众是艺术家的经济来源,如同子女对父母的依赖,子女即便心中不满,也绝不能违抗父母的意见。不过,我想补充的是,我从事相声表演,本质上是为了谋生,就像员工更换工作一样,我有权利选择不同的职业道路。我的祖父是马三立,我为何不能借助家族的声望呢,我的祖父是相声表演者,我为何非要挤进公务员系统?这难道不是不合常理吗?我冒用祖父的名义进行欺诈,这是违法行为。我正在钻研曲艺,探索曲艺,表演曲艺,就是要让祖父这面光辉旗帜高悬在我的前方,而断然不能践踏其上。

听长辈讲,祖父堪称是“靠着忍耐走完了毕生。”祖父当家时家境贫寒欠下外债,就忍耐着。被流氓无赖欺负,就忍耐着。承受来自各方的诬陷、欺骗和捉弄,也忍耐着。“反右”“文革”动乱时遭罪,还是忍耐着。付出大量劳动却报酬微薄,仍旧忍耐着。遭受恶意的攻击,还是忍耐着。在整理传统相声、编创新段子时,辛勤劳作,还是在忍耐着。面对无情的病痛折磨,也忍耐着……祖父曾经讲过:“人活在世上就必须学会忍耐。”起初只能勉强忍耐,后来为了实现某个目标便自觉地、主动地忍耐。对于立志有所成就的人而言,忍耐,就是不轻易认输。

偶尔遭遇嘲讽,我回到住处仍旧心情低落。不过每逢此刻,在睡梦中我会遇见爷爷,坚信他正藏匿于某个角落注视着我。相声艺术的前景极为辽阔,众人将我视为“马氏相声”的传承者,对此我深感惭愧。有朝一日我定能名副其实,不辜负爷爷的悉心栽培,相声表演者须牢记:“生存须本真,演绎需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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