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在线:王文涛笔下,二姨的饭馆有着怎样的故事?

2025-10-18 -

王文涛

我的二姨许婷,在城里的初中完成学业后,又进入了镇上的职业学校,在那里度过了半年的学习时光,随后便离开了校园环境。尽管她在职业学校的时间并不长,但她始终没有间断过阅读。她喜欢读散文,也喜欢读小说,同时还会读诗歌和恐怖故事。二姨认为,那些现实生活中不存在的事物,在书籍中都能找到。她觉得阅读是世间最为快乐的事情。

二姨,她二十一岁时与二姨夫沈晓波结为夫妻,日子过得相当富足安逸,心情总是开朗美满,她那尚且年轻的脸庞上,时常挂着心满意足的笑意。镇上的人们都称赞二姨有好的鉴赏力,嫉妒她找到了一位称心如意的伴侣。

确实,二姨夫无论在政府部门任职,抑或是在镇上活动,给当地居民留下的印象都是一致的:沈晓波是个踏实肯干的年轻人。每逢碰见相识之人,他总是面无笑容,沉默寡言,并且会主动递上一支香烟,问道:“你要去哪里,饭已经吃了么?”

二姨夫给镇上人留下的可贵印象,二姨自然是满心喜欢了。

二姨的生活原本很安稳,自从兰姐姐进城读书后,这份宁静就被打破了。姐姐一到学校,家里就只剩早晚两顿饭的时间。再加上二姨夫经常不在城里,二姨无事可做。为了打发漫长的日子,她开始去麻将馆玩牌。

二姨去打麻将,最初是为了打发时间,只玩一两个小钱,输赢不过三五十元,她觉得没什么大不了:每天能准时给兰姐姐做饭,能接她上下学,也能把她的生活照料得妥妥帖帖,只是我不懂,二姨后来怎么会对麻将如此着迷,甚至到了痴迷的地步呢?清晨,兰姐姐刚踏入校门,她马上一头扎进了附近的麻将馆,举止显得有些异常。

后来,二姨觉得五块钱的麻将不够刺激,升级到十块钱的,并且加了两个大炮,还允许使用明杠和暗杠,这一局麻将下来,输赢经常能达到一千多元,有时甚至超过两千块。

倘若岁月能够逆转,当初我是断然不会整日泡在麻将室里的;倘若人生真能从头来过,当时我是绝对不会抛下正在上学的孩子,终日沉迷于牌局的!二姐之所以发出这般叹息,缘于她输了钱,缘于她懊悔不已,然而二姐又常常念叨,这世间根本不存在后悔的良药。

兰姐姐非常优秀,虽然二姨时常将她独自关在屋里去打麻将,虽然二姨作为长辈未能充分履行教育职责,不能耐心细致地指导她完成学习任务,然而兰姐姐每次测验成绩始终位列全班前茅,而且她自幼就形成了热爱阅读的良好品质。兰姐姐凭借出色的学业表现,成功进入了城里的顶尖学府,开始了她的初中生涯,并且被分到了重点班级;后来,兰姐姐再次以卓越的学业能力,考入了边城中学,这是一所享有省级声誉的重点高中,她不仅顺利升入高中,还进入了该校最顶尖的“火箭班”。

不过,二姨去打麻将的最终结局是背负了六万多元的债务,二姨表示,其实她的运气并非特别差,可能是麻将馆的自动麻将机出了故障,好像是被人暗中装了操控装置,又像是对方在玩“联手麻将”,总之她感觉自己被麻将馆给坑了。

二姨在麻将馆里的声望挺不错,她不会像有些沉迷麻将的女人那样,趁着夜深人静把“麻友”诱骗到自家,也不会跟“麻友”一起溜走。她更不会像别的女人那样,因为欠下十几万、几十万的赌债,被男人痛打后,最终沦落到街边巷尾当暗娼。

二姨背负了六万多元的赌债,二姨夫对此并不知情,然而她内心仍旧感到痛苦不安;二姨白昼精神恍惚,夜晚又时常视物不清,导致她那原本年轻俊美的容貌变得暗淡许多,也显露出不少岁月的痕迹。

兰姐姐进入边城中学读高中之后,二姨就开始哭天抢地,向二姨夫坦白这些年所犯的过错,她说晓波,都是我的不是,是我罪有应得,是我罪有应得,你能放过我吗?如果你真的能宽恕我的话,我今后必定痛下决心再也不碰麻将了,请你高抬贵手吧!

二姨夫是一名乡镇干部,尽管有些不良嗜好,但他本性没有变差,为人还算善良。二姨多次恳求并保证,二姨夫一直狠狠地抽着烟,反复考虑,最后叹了口气,算是原谅了二姨。他最终下定决心:要戒掉烟酒,不再吃喝无度,每年能产生六万块利息,至少能还上一万块。

收到二姨夫的宽恕之后,三十六岁的二姨反复斟酌,最终选择在都市开设一家餐馆。

市中心区域,房屋租赁费用在三万六千至七千元之间,部分情况下可能达到五万元上下;位置稍显偏僻的地方,租金也需两万以上,若要处理一家规模较小的餐馆(包含过户成本),所需资金通常在五万到六万元之间。

十多天之后,二姨在城南选定了一家餐馆,位置和租赁费用都比较适中,具体是一年两万两千元。

饭馆即将进行翻新工程,原先的网状防盗门被更换为卷闸式门,室内的木质玻璃门计划改为落地式玻璃门,地面也需要重新铺设材料,"大众饭馆"的店名基本确定下来了。重新审视那间原本拥挤的屋子,除了六张餐桌、二十四把圆凳子,以及一个老式的冰柜,外加一个铁皮包裹的案板,几乎别无他物:就连锅灶上的铁锅也被取走了,水龙头旁边价值二十元的塑料水桶也搬走了,剩下的仅仅是些无用的垃圾和满地灰尘。

锈迹遍布的网状防盗门,在电焊的火花中拆除了,换上了崭新的卷闸门。玻璃材质的门,在锯子、锤子和撬棍的强行处理下退让了,被围观者移到了角落里。安装落地式玻璃门还需要等一两天,铺设地板的事也暂时无法确定,因为最经济的地板材料大约需要三百元,而工人的报酬就要四百五十元,其中高级技工每天三百元,普通帮工一百五元,再加上铺设木地板所需的沙土以及运输费用等,总成本估计要接近一千元,另外,雇佣工人很困难,而且他们不愿意接这种小工程。选用名为“地板革”的材料,每米三十元,六米便足够,但忧虑短期内会破旧不堪,况且没人愿意接这活儿。二姨思量再三,最终选定铺设木地板,预估花费大约八百元。

那扇类似牢房的铁门改成了玻璃制的通透入口,地面铺设了木质地板,"大众饭馆"的标识也安装妥当。

次日清晨,二姨购置了扫帚和铁簸箕,正要去清理饭馆内的碎玻璃,门口几位老人便三三两两地闲谈,抱怨关里这片地方,经营任何买卖都难有起色,毕竟地势偏僻,外来客稀少啊

二姨似乎不太在意人们的闲言碎语,她把饭馆打扫得干干净净,早晨,她正忙着准备锅碗瓢盆和油盐酱醋,为饭馆开业做准备,显得有些手忙脚乱。那段时间,二姨做了笔账:卷闸门花了1100元,落地玻璃门花了1700元,木地板花了850元,招牌花了400元,这些加起来是4050元,再加上昨天买的煤气罩150元,还有面和油210元,零零碎碎花了将近1600元,总共大概要5650元,如果算上十八个月的房租和转让费,一共是48650元。

二姨独自操持十多日,望见“大众饭馆”的标识,情绪顿时高涨,暗自思忖:自家那家铺子即将营业了。

二姨经营着一家名为“大众饭馆”的店铺,主要提供烙制的饼,炖煮的菜肴,以及水饺,同时也有基础的凉菜和热菜供应。

星期五上午,二姨突然拿出刚买回来的面粉,接着烧水准备和面,然后擀开面团又刷上油,把饼胚放进锅里点火,没想到烙出来的饼全都成了碎块。二姨非常着急,满头大汗。

“饼没烙好,是不是火候没掌握好,又或者面粉出了差错?”阿姨嘀咕着,抹一把额头上的汗,向邻居家借来面粉,烧水、和面、压平,放油、撒葱和盐——再一烤,成功了!原来,面粉选错了!

树起征兵令,必有应征者。此理不虚,某周六,二舅父自乡镇返都,二婶的餐馆宣告营业,且开业即宾客盈门。上午十一点光景,一位已退休的某司局长率家眷前往二婶餐馆,点购三份炖品、三张烤饼(烤饼每张三元,炖品为家常素菜每份八元),总计三十三元,二婶仅收三十元。

临近傍晚四点半时分,二姨一位熟识的人致电,预订了六份烙饼和烩菜,对方表示十分钟后送至用餐地点。

六个人做买卖让二姨十分高兴,也让二姨非常忙碌。幸好,这时候二姨夫回到了家,他一进门就卷起衣袖,这里帮一下,那里搭一把手。二姨和二姨夫忙得几乎跑不开腿,烙饼、烩菜六个人围坐一桌,二姨盘算了一下:总共花费八十二块钱。

随后,来自关里的一个退休教师,率领他的全家六口人到了二姨的餐馆:总共算下来是七十二元,最后只收了七十元。

两笔大宗交易完成后,将近晚上七点,又服务了两位带着孩子的顾客,随后是一位年轻女性的买卖,大概到了八点钟,整条街几乎看不到行人了。二姐仔细盘算了一下账目,笑着说:“今天生意总收入达到二百一十七元!”

二姨的饭馆开业两天后,二姨取下了玻璃门上贴的“诚聘帮工”,随后以每月一千五百元的报酬,聘请了一个名叫春来的女性。

二姨的饭店开业那天,外婆、外爷、舅舅、妗子、我、狗狗和小妹都去尝了二姨做的饭:二姨的饼烙得金黄酥脆,非常可口,炖菜吃起来有点像砂锅菜的味道。正当我们全家吃得满脸通红时,二姨夫走进了饭店。再加上还有六位客人的桌子,小饭店顿时显得十分拥挤,好像让我都有些喘不过气了。

外婆,本来打算去二姨的饭馆里搭把手,帮着照看生意的,可是外婆还得管着上五年级的我,照顾上学前班的狗狗,还有那个还没到学前班年纪的小妹妹。其实二姨心里明白,外婆是实在忙不过来的,外婆总不能把放学后的狗狗和时刻需要人看的小妹妹关在屋里吧!

我明白,二姨之所以要每月支付一千五百元聘请春来,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同时,我也知道,既然有了这个安排,外婆也就不便再让舅舅、妗子等人去二姨的餐馆,每天在那里吃两顿饭了。

春天到来,我常在二姨经营的那家餐馆碰见她。她到那家餐馆工作两天后,右手拇指出现了感染症状。起因是此前她在舅舅掌管的餐馆里,吃抿节儿时不慎弄伤右手拇指,便用猪苦胆套在手上处理。

让她吃就吃吧,为何如此费事呢!那位头发上已有许多银丝的老者,是硬被那位女性拉到二姐的餐馆去的。

“唉,刚吃完饭呢!我这把年纪,怎么能吃得下啊!”银发老伯说着普通话,态度十分有礼。

闭嘴,让你吃就吃,管别人怎么议论。她身穿黑色无袖上衣,外面罩着白色网眼毛衣,一条九分浅绿裤子紧紧包裹着臀部,脚蹬高跟浅口皮鞋。她朝后墙上的“今日供应”看了一眼,又将银发捋顺按在凳面上:烙饼、烩菜、饺子,外加羊肉汤,你选哪个?

哎呀——刚刚才用过餐呢!银发老者进退两难,无可奈何地朝后望了一眼“当日出品”,用手背蹭了蹭光秃秃的下巴,露出两颗颜色较深的浅眼珠,接着说道:那么,做张薄饼来尝一尝吧!

女人笑着朝厨房喊一声:“一张烙饼,再加一份儿三鲜烩菜!”

烙饼和菜已经放到餐桌上了,那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慢慢品尝着,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不知道这个烙饼怎么样?尝了一口——哎呀,真不错!饼烙得又好又香!

那位女士已经用餐完毕,她正抽着“芙蓉王”香烟,缓缓吐出一个烟圈,用纤细的银发遮挡着口鼻,问道:“感觉怎么样,香就快点吃完。”

看她这模样,我可是你的长辈啊,都这把年纪了,怎能狼吞虎咽呢,那样反而不利于身体吸收啊!

这时候,一位女士拨通电话请来一个看上去像高中生的年轻人,他风风火火地跑进来,急切地说:“我要一碗羊肉汤,还有一张烙饼。”

这次测验好像没发挥好,语文只拿到了80分,他穿着西装裤搭配牛仔裤,脚上是一双镂空款式运动鞋,正用羊肉汤配着烙饼吃得特别开心,可女人立刻泼了他冷水,说他外祖父八十五岁精神还这么好,反观他自己那乱糟糟的头发都快遮住脸了,得赶紧把发型弄整齐些

训诫了儿子之后,又瞅了银发老者一眼,女子再次叮嘱了几句,接着付了24元,稍稍理了理似乎刚染过的金色秀发,便迈步离开了。

四周万籁俱寂,饭桌前一片沉寂。他们祖孙俩吃着烤饼配菜,谈笑风生,声音有高有低,有快有慢。银发老者是家中最后离席的,他一边将系着油腻“白”绳的圆形石头环戴在头上,一边又赞叹一声迈步而出:“烤饼味道怎样?烤得又香又脆!”

那是初夏时节的周日,我在二姨经营的那家餐馆目睹了这样一幕,当银发老者如此称赞二姨的厨艺时,我内心不禁为二姨感到由衷的喜悦,心想二姨的餐馆定能生意兴隆。

俗话说,佳肴自有识家,美味无需远扬。二姨的烹饪技艺逐渐声名鹊起,尤以烙制饼类见长。都市中,众多身份显赫的贵宾,时常造访二姨的食肆。

那是一个周六的中午时分,餐馆内空无一人,寂静得如同门外老街秋日里萧瑟的景象。

二姨夫正忙着打扫厨房,一会儿擦柜子,一会儿扫院子,二姨没事做,就拿起一本《战争与和平》翻看。这时候,一位有头有脸的人领着个中年男子和个半大小子进了二姨开的饭馆:二姨夫认识这位名人,但他完全不像十多年前那样神气了,头发变得稀疏,身体也单薄了,不过精神状态还算不错。

那位名人点了一道简单的菜式,将一盒“苏烟”放在二姨丈的面前,接着拿起一瓶四块钱的啤酒喝了下去,这时,二姨满面笑容地送来一个普通菜盘:“小饭馆里,如果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

非常棒,非常棒!我们专程为品尝你的煎饼绝技而来,他表情严肃,面无表情地笑了笑,接着又给正在沏茶的叔叔递上一支高档香烟。

喝了几瓶啤酒之后,那些有头有脸的人客客气气地表示,要点三小份羊肉炖的菜,还有三张烙饼,二姨夫脸上露出笑容,立刻答应一声,说马上就去准备。

没过多久,二姨和春来准备的三小份羊肉烩菜、三张烙饼就上桌了,这期间不过抽了一支烟的时间,二姨满脸笑容地邀请大家品尝味道,并说明桌上有盐、醋、油辣子可供选用。

名流确实名流,做菜时不用葱花香菜,更不用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态度还非常客气。

烙饼和炖菜收获名人的夸奖,二姐心里安稳不少,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离开餐馆的门,又慢悠悠地没入那条还是那么窄的旧街道,二姐仿佛得到个承诺似的,叹道:估计啊,餐馆的生意会渐渐兴旺起来的呢!

事实证明,随着初冬临近,二姨的店铺客流量明显增多,经营状况变得相当不错,有时一天能赚到将近八百元,偶尔甚至能超过一千元,有记录显示一天曾达到一千三百元的收入水平,这个成绩相当可观,二姨夫为此每天都会尽量早些从镇上返回,并尽心尽力地协助二姨处理店里的各项事务。

二姨讲,她每天早上六点半总被“滴答滴答”的钟声弄醒,接着她就舒展身体,再舒展身体,同时发出哈欠,回忆起在饭店做饼、炒菜、包饺子的喧嚣,然后起床穿衣服,再烧水洗面。

二姨提前穿上了厚实的冬衣,又套上了新购置的短款皮质长靴,戴上以前买的黑色毛线编织的帽子,随后提着那个浅绿色的、小巧玲珑的皮包,出门搭乘公交车,偶尔也会乘坐二姨夫的摩托车,朝着她的餐馆前进。

今天是周日,城南的集市上,形形色色的交通工具,还有赶时间的顾客,早就把那条仅有的、狭窄得可怜的通道给占满了,缝隙中,是根本无法挪动、堆得跟小丘似的板车和手拉车,有人喊道,前方能不能稍微挪动一点,哎哟喂,这些讨厌的车辆啊

更令人气愤的是,一辆豪华轿车横亘在马路中央,车上却不见人影,摩托车堵在车辆密集的人群中,也堵在无数匆忙前行的脚步前,二姨中等身材,左闪右避,抓住空隙赶紧挤到附近“调料大全”的摊位前,跟着那些穿着高跟鞋或粗布鞋的人继续涌向菜市场。

二姨这天先买了些大葱、西红柿、茴子白和萝卜,随后又去屠宰场称了大约六斤带点肥膘的前胛子肉,打算剁碎做饺子馅,接着又去市场购置了一副羊骨头和一些,同时买了白醋、辣椒等作料,把所有东西都装在摩托车的后备箱里,费力地穿过拥挤不堪的街道,最后和二姨夫一起赶往城郊的餐馆。

二姨的饭馆前前后后,辞去五个雇佣的女人,第一个就是春来。

我时常困惑二姨为何决绝离开春来,春来是二姨用一千五百元聘请的首位雇工,她手脚十分轻快,做事又快又好,样貌也相当出众

她身材挺拔,体态适中,可以说丰腴之处显富态,苗条之处显轻盈,脸型如瓜子般精致,眼睛炯炯有神,每当用餐者踏入屋内,她便面带微笑,热情询问:“想要吃烙饼,还是烩菜,又或是饺子?另外,羊肉汤、稀饭和素汤面,您更偏爱哪一种?”

春天一到,她不再总是穿着那件鲜红上衣,和那条墨色短裙,把卷曲的栗色头发盘在脑后,而且她每天去二姨的餐馆前,都会仔细打扮,那口红,那指甲油,真是光彩照人。

再后来,我注意到,每次放学去二姨的餐馆白吃的时候,就有一个半大的小伙子嗖地一下跑进来,而且扯着嗓子往厨房叫一声:“妈——我饿坏了!”不论店里坐了多少用餐的人,也不管二姨、春来是否正忙,他总要这样嚷嚷一声,常常让在场的人都吃不下饭了。

此刻,春天会突然从厨房里冒出来,叫正在读初二的儿子吃这吃那,偶尔还想要烙饼、烧肉和丸子。

后来,我从二姨那儿得知,春来最近的行为确实有些过分,每到中午十二点过后,她总会照镜子精心打扮,接着编造理由出门闲逛,常常一待就是两个多小时。其实,春来怎样在二姨的店里尽力招待儿子吃喝,又怎样外出活动,外婆都了如指掌。外婆经常觉得她不对劲,会朝她看过来,有时还会说几句像是“我们家婷婷还指望这家店赚点钱呢,干活总得有个干活的样儿吧”这样的话,可春来就好像没听见,又好像没注意到,她在假装没听见——从这里看,春来的脸也挺厚的。

到了农历十二月,二姨反复斟酌,最终在烹饪间向春来表明了心迹:她告诉春来,自己已经在这家餐馆雇佣他将近半年了。她清楚他的能力,知道他做事既果断又轻松,这半年来他也付出了很多辛劳……

二姨说话时脸上没什么表情,外婆和我还有狗狗、小妹妹都在前面的餐厅里坐着,我们看起来也挺乖的,安安静静地听春回跟二姨说话。我趁人不注意溜进厨房,看见春回的脸都发烫了,她瞪着两只大眼睛,望着二姨只说:“没什么——老板,您有什么话就直说,我听着就是。”

二姨脸上露出敷衍的笑容,随即说道:春来,我琢磨着,你偶尔是不是也做得有点太火了?壮壮(春来的儿子)在饭馆一天能吃上两顿饭,事先你也没打招呼,我给你们提供了便利,你不能总是每天准时准点去街边溜达吧?倘若你不能在我的饭馆里安稳干活,那三天之后我会结清你这个月的薪水,往后你就不用来工作了!

春来是个资深的打工者,她油滑的程度难以估量。据二姨和外婆讲,春来特别精明,简直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其实,春来的舅舅在县城东边的一条巷子里经营着一家包子铺。事实上,她每天中午都必须准时到店里提供劳动:表面上是帮忙,实际上一个月过去,春来照样能领到舅舅支付的450元报酬。

二姨最后表明立场:首先,壮壮不可以天天在饭馆解决两顿正餐;其次,春来不能每天下午一点钟再离开饭馆去外面闲逛。春来最终无法认同二姨的立场,因此二姨和她终止了工作合作:三天后的傍晚时分,春来领取了一千五百元,表情显得十分低落地离开了二姨的饭馆。

二姨身形普通,身材却一直保持得很好,脸庞也一向干净,最近却明显瘦了;即便如此,她依然总是面带微笑地和我们相处。

离开春天没多长时间就到了寒假,母亲领着我还有狗回了乡下,外婆只带着妹妹去给二姐的餐馆做事。腊月二十三一到,二姐的餐馆和整条街上的餐馆都停业过年。二姐和姐夫仔细盘算了一下,开半年多赚了六万的利息,净赚了两万多元。因此,二姐和姐夫商量着,留下五千多块钱过年,还给别人两万的贷款。

半年的时间,几乎就赚了将近三万元,这个小小的饭馆,极有可能是他们改变现状的契机,二姨反复思量,心里渐渐安定下来,她呵呵笑着对二姨夫说,按照这个趋势,只要不出什么岔子,饭馆再经营一年,他们就能够把所有的债务全部还清,到时候可真是没有一点负担的轻松感觉了

但是,我们都未曾料到,次年春意盎然之时,二姨经营饭馆的地点旁边一家规模宏大的医疗机构进行了迁移,据称政府部门颁布了新的指导方针:严厉打击铺张浪费和博戏风气,对于情节恶劣者将实施隔离措施!

二姨的饭馆因为这两个突发事件,经营状况每况愈下,收入从每天七八百元或上千元,骤降到大约三百元,偶尔更低,甚至不足两百元。

二姨经营的大众饭馆,和整条街上的其他餐馆一样,都处在停业的边缘;香辣灌汤包店、农家饺子馆、李记炒面王、喜事饸饹店、老张羊肉面馆等,这些店铺的玻璃门上,都贴着“转让”的告示;走到哪里,人们都面面相觑,询问和回答都非常直接。

“生意怎么样?”

“唉,没生意!过了年开始净赔钱啊!”

这家店铺,反复寻找也找不到买家,一年的租约还没结束。等到深秋时节,二姨的餐馆依然无人问津。二姨经过反复权衡,最终解雇了第五位受雇的员工常美丽。她,在二姨的餐馆工作仅两个月零两天,就被二姨辞退了。二姨表示,这个位置实在太过不吉利,辞退服务员至少能节省每月超过一千元的支出。

当前这个关键时刻,对于二姨经营的那家餐馆而言,二姨夫显得毫无用处,他经常不在市区;二姨夫跟所有领取政府工资的职员一样,必须准时上下工,而且工作期间也不得使用网络;据二姨夫向二姨透露,那些县级、市级的工作小组,时常会突然到镇政府,并且一过来就针对“花名册”进行逐条查对。

二姨夫,现在再也不敢慌慌张张地往城里去了。二姨经常跟二姨夫讲,饭馆从正月初八开张,到夏初几乎没有多少顾客,让二姨夫不必挂念饭馆的事,专心工作。二姨的意思很清楚,她担心二姨夫要是整天在镇上和城里来回奔波,害怕最终会失去工作。那样的话,全家三口人恐怕就要挨饿了。

二姨最后选择了离开常美丽,一方面是因为常美丽天生的一口又黑又难看的牙齿,二姨见了就没什么胃口;另一方面,外婆决定要来二姨的饭馆搭把手。外婆表示,祸不单行,最细的麻线也容易在受力处断,饭馆每年都亏损,留下服务员每月至少能省下1500块钱。外婆还强调,这次她就算再忙再累,也要全力支持二姨,帮助把饭馆维持下去。

临近年底了,某个周五,清晨的收入不足百元,午后更是没有客人上门;下一个周六全天,生意冷清分文未进,舅舅和妗子依旧在二姨的餐馆解决两顿饭;周日同样毫无交易,舅舅一家还是兴高采烈去二姨的饭馆吃两顿饭。

二姨的饭馆和整条街上的饭馆没什么两样,实在没什么发展潜力,天气严寒时,整天都见不到几个顾客光顾。虽然饭馆最近半个多月生意格外冷清,但二姨还是从清晨开始认真熬制猪油,和好面团,准备烙饼的生坯,接着洗菜、切菜。等她差不多忙完了这些活计,外婆才会推开那扇反光的玻璃门走进饭馆。

外婆一到饭馆,二姨就立刻把四块电暖设备全部开启,整个场所才变得温暖起来;接着二姨常会向外婆询问:“母亲,我们早上准备食用什么?”

二姨带着笑容向外婆询问,外婆同样面带愉悦地回应,婷婷,你瞧,怎样适宜我们就怎样用餐。餐馆的营生并不景气,就简单对付一下即可。二姨心里明白,外婆是想借助餐馆的便利,尽量让舅舅、妗子、小妹、我以及狗狗每天都能有两顿饭好好补充营养。

二姨卸任常美丽职务的次日午后,镇里的母亲与远行的父亲也到访二姨的餐馆,因为那天是外公寿辰,为助兴庆祝,二姨从早到晚操劳不停,尽管身心俱疲,她却毫无半点牢骚。

外婆说:“还好,一整天没来一个吃饭的人。”

当我正带着狗儿和妹妹享用外祖父的寿诞糕点时,街角昏暗的灯光映照着,二舅的餐馆里,一位体态丰腴的老者走了进来,他看上去像是乡间学堂的离任负责人,满头银发,面容与额头上布满褶皱,显得毫无生气,也缺乏活力。那对浮肿的眼球,像是几十年未曾闭眼一般;那张如同老妪般的嘴唇,仿佛也无法合拢,吐字时气息微弱:别处城北的饺子每斤仅售二十八元,我向来十四元购得八两……你家的面食个头并不突出,若能以十元卖出八两,我将很乐意。

老校长满是祈求的眼神儿,二姨看不过去,就数给他八两饺子。

此时,我放下手中的蛋糕,感到有些不对头……老人给了十元钱,还让二姨另外找两元给他,并且想要紫菜汤——看见我撅着嘴,手里拿着切蛋糕的塑料刀,正准备和老者计较时,他立刻弯下腰,提着八两饺子,不等一分钟,也没有等紫菜汤,竟然愉快地走出了门,消失在一片昏黄、黯淡的街灯之中。

王文涛生于1974年,别名石夫,是一名中学高级教师,祖籍陕西省榆林市清涧县。他是陕西省作家协会的成员,并且担任政协清涧县第十届委员会委员。王文涛著有多部作品,包括长篇小说《山村人家》《土城别传》《端午》,以及中篇小说《阿喜老师》《阿喜老师外传》。

编辑制作是滑溜,他的本名叫做刘健。滑溜是憨派文学的创始人,他著有憨派文学领域的基础性作品《滑溜》。他还担任了《中国憨派文学》的主编职位。滑溜也是中国散文学会的会员之一。

壹点号《中国憨派文学》

信息报送途径:可前往应用商店获取“齐鲁壹点”软件,亦可在微信中查找同名小程序,省内共有六百名记者随时准备接收您的消息!

版权声明

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本站立场。
本文系作者授权本站发表,未经许可,不得转载。

扫一扫在手机阅读、分享本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