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多年前张家口的一间奇特茶馆

崔正霞

五十多年前，张家口有十几家茶馆，这些茶馆有的只卖茶，被称为“清茶馆”。更多的茶馆里有些“玩意儿”：说书的、唱歌的、说相声的、蹦蹦戏（原是东北二人转的俗称，后来发展为评剧，俗称“蹦蹦”）……这种茶馆被称为“书茶馆”。有的茶馆没有这些“玩意儿”，但一些鸟类爱好者每天都会来“挑战”，人们就把这种茶馆称为“鸟叫茶馆”。

1924年，张家口发生水灾后，自然形成了北市，当时叫临时集市，做生意、摆小吃摊、说书、唱歌、变戏法、摔跤的人都聚集在这里，茶馆也应运而生。北市比较有名的茶馆有以下几家：

瑞兰轩是广安菜店的师傅刘宇开的，位于北市场东北角，有十间房那么大。开业后只卖茶叶，生意清淡。茶馆里有两个服务员，一个叫张金兰，一个叫孙清云，都是行家。他们给刘宇出主意：光卖茶叶招不到顾客，要摆出点“玩意儿”来招揽顾客。当时张家口说书人不多，只有赵文鹏和刘玉发两个。张金兰想到了我。当时我在北市场租了个房间算命，叫“五一阁”，闲着没事就喜欢看些杂书。 《三国演义》、《两晋》、《两汉》、《水浒传》、《聊斋志异》、《济公传》、《子不语》、《夜雨秋灯》、《野叟班窗话筒》等小说，以及当时流行的一些武侠小说，我几乎都看过。晚上闲来无事，喜欢和别人聊天。张金兰觉得我讲得很有趣，就来找我讨论。我告诉她：茶馆里为了多招几个座位，你可以讲故事，但你是业余的，不能要钱。张金兰犹豫了一下，说：“好啊！”第二天贴出一张海报：“特邀嘉宾崔正侠讲《聊斋》”。第一天我讲了两个多小时，听故事的人不少。 在我讲到一半的时候，张金兰拿着三个小簸箕对茶馆的说：“先生是业余的，不要钱；我们是来吃饭的，要点零花钱！”但她还是收了不少铜钱。演出结束后，茶馆里的观众说我讲故事讲得很认真，他们听得清清楚楚，听得懂。他们问我明天几点来，还想继续听。我说：“明天同一时间就来！”我一回到家，张金兰就拿着一包钱过来，放在桌子上说：“崔先生，这是我今天赢的钱。”我连忙推辞说：“这是你的零钱，我不能要！”张金兰说：“这么说来，你白干了本分，怎么吃饭呢？”他把钱给了我。我在“瑞兰轩”茶馆连续讲了三天故事，第一天有二十多人，第二天有四十多人。 第三天，人就超过一百人了！三枪全部打响。很多熟人劝我继续讲故事，正式收费演出。我也觉得服务员把钱全部给我不合适。于是从第四天开始，我就把海报上的“业余”二字去掉，按照讲故事的规矩付钱，按八折跟茶馆结账。茶馆也很高兴，说：“这次崔先生的故事可以讲很久了！”从此，我就放弃讲故事了。说起我讲故事，真的要感谢这家“瑞兰轩”茶馆。

贾三茶馆贾三姓贾德臣，是排行第三的，他酷爱武术，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平时也结交一些武术高手。他的茶馆外有一块空地，那里搭起了一个武术表演场地。当时下堡的“花枪刘”、上堡的刘大有，以及黄国彪、李世同、张玉山、张宝臣、张宝忠父子等都在这里摆摊表演。这些习武之人为“贾三茶馆”吸引了不少茶座。

“花枪刘”名刘连山，擅长花枪。他有4个女儿1个儿子。大女儿小静，生于北京，会练剑；二女儿小何，生于河南，会练枪；三女儿小凤，生于凤台，会练三节棍；四女儿小英，生于营口，会练剑；儿子小杭州，生于杭州，会练拳。每当“花枪刘”夫妇到场表演时，总有2个人前来捧场。此人叫罗汉三，山西太谷人，家住堡子里，是一家银号的老板。罗汉三当时已经60多岁了，非常有钱，又酷爱武术，在家里会打七节鞭。罗汉三和“花枪刘”关系很好，经常请他们到酒楼吃饭，每天都会提着钱袋来到表演场。 “刘华强”每次要钱，就从包里掏出一把铜币，往会场里扔，这叫“捧场”。

张玉山是个卖石膏的，擅长弹弓，能站在屋顶上，往茶壶盖上射小泥蛋。他有两个儿子，能练武，一个叫张宝臣，一个叫张宝忠。张宝臣练的是软功夫，刀、枪、剑、棍、拳都练，尤其擅长剑！张宝忠练的是硬功夫，能挥240斤的宝剑，后来在北京天桥出了名。

此外，还有两位武术家，一位叫黄国彪，绝活是“铁棍打肋”，另一位叫李世通，这人功夫不错，枪法也不错，但缺点是，是个“傻拳家”，只会练，不会说，所以他从不发出“声音”，到死也没赚到什么钱。

贾伯子茶馆贾伯子是贾三的大哥，名叫贾德秋。这个茶馆在贾三茶馆后面，朝北。说书人刘玉发经常在这里讲故事。茶馆里挺宽敞，有座位。他最拿手的书是《施公案》。他虽然本事不高，但很会迎合小资的低级趣味，所以也有些座位给他撑腰。茶馆里每天都是人满为患，生意收入很不错。

马司茶馆是茶馆，里面空间很大，用来表演小戏。当时有一种戏叫花落子，又叫蹦蹦戏，只有三四个人表演，人们称之为“半班戏”。表演者大多是年轻姑娘，有些人专门去那里看这些姑娘浓妆艳抹，互相调情。马司茶馆的座位比其他地方都多，收入也很可观。

陆三茶馆也是个大茶馆，位于北市场的北头。老板陆三是个“白头”，晚上在茶馆里赌博，他从中抽取佣金，收入颇丰，所以卖不卖茶对他来说都无所谓。茶馆里也有一些玩具，但那只是赌博的幌子。后来，这家陆三茶馆搬到了桥西“一枝川”街，仍沿用原来的名字。

鲁三茶馆外还有一大片空地，这里经常上演摔跤比赛，著名摔跤手洪力侯、金满堂、金满库等人经常在这里摆摊。20世纪30年代，奉天军阀之一的刘一飞任察哈尔省主席，吃喝玩乐样样精通。有一次，他想看个热闹，就命人把正在摔跤的洪力侯等人和当魔术师的龚傻子以及几个戏曲演员叫到衙门来，还让人转告洪力侯，如果他真有功夫，就赏他一千元钱。洪力侯个子高大，身形魁梧，脸大头大，身强体壮，是张家口摔跤第一人，刘一飞看在他名气大，特地把他召到衙门来。 但这次洪立厚不敢去，因为他刚得了伤寒，身体很虚弱。但他不敢违抗上级的命令，就和兄弟金满堂、金满库等人商量，说：“衙门求见我，我刚病愈，不能落榜。这次请兄弟们支持我，至少把那一千块拿回来，我只要一小部分，其余的我们分，你看可以吗？”满库爽快地回答：“洪兄弟放心，我们兄弟怎么能不支持你呢？”大家商量好后，当天就去了省衙，刘亦菲和一些官员出来观看。上台前，洪立厚还不放心，提醒他们：“兄弟们，你们要支持我，我若是失败了，你们就拿不到赏钱了！”金满库笑着说：“大哥放心吧！”说完，洪立厚和金满库就上台了。 仅仅两招，金满库就把洪力侯摔倒在地！洪力侯站起来，小声对金满库说：“哥，刚才我们说什么了！”金满库说：“你看这次！”这次比上次还爽快，三招两晃，洪力侯又被摔倒在地。金满库连续三次把洪力侯摔倒在地！原来，金满库答应支持洪力侯，心里却另有打算，他想：“要是我把你摔得漂亮，那一千块钱就全是我的了，谁跟你们分！”然而，金满库的算盘打错了。刘亦菲一拍桌子，站起来大骂：“人家把洪力侯捧成神，都是骗人的！这些卖艺的都是坏人！滚！”衙役们过来，把洪力侯和金氏兄弟等所有人赶出了衙门，没有给他们任何奖励。 洪丽侯随即患上感冒，不久后就去世了！

一品香茶馆位于现在的新新戏院，是一间用草棚搭建的茶馆，主人叫高贵全，里面挺大，茶座也多，我曾在里面看过书。这茶馆夏天还好，冬天就不好了，太冷了。后来新新戏院要动工，高贵全买草棚和木棚的钱就给了他，让他占地方。

宋家茶馆原本是一个姓霍的人开的，名叫“霍家茶馆”，是个老字号。后来霍长大了，认识了当时的中医师孙华堂，拜托孙华堂找一个合适的老板把茶馆卖掉。最后卖给了一个叫宋怀山的人，宋怀山原本是个卖烟叶的人，为人很老实。宋怀山接手后，改名为“宋家茶馆”，还请了一些说书人进去，但因为地方小，容不下很多人，收入很有限。

赵氏茶馆是赵文鹏开的，他是个艺人，打鼓打得非常好，口齿伶俐，吐字清晰，最拿手的一本书是《七国》，每次他讲故事，场子都爆满。茶馆里有个大炕，连炕上都挤满了人。后来赵文鹏染上了鸦片瘾，再也讲不下去了，茶馆也倒闭了。他晚年过得很凄惨，据说他有个女儿叫赵玉红，被迫流落到红灯区。

北市兴起后，当时的宜安公司又开辟了南市。起初，南市不如北市热闹。后来，北市的房屋越来越多，变成了窄巷。于是，说书人、戏子、杂技演员等“杂七杂八的人”纷纷涌向南市。南市因此而繁荣起来，挤占了北市。南市里也分布着几家茶馆。

刘家茶馆的老板叫刘德山。这个茶馆很大，有两层楼。楼下是弹评书的地方，楼上是弹花落子、小曲的地方。我在茶馆里讲故事的时间最长的是楼下。讲故事的齐乐天、柴天方，说西河鼓的李瑞芳、柴瑞峰，都在这里讲故事。楼上唱歌的都是演员。其中有一个值得一提，她叫李淑英，当时大概20岁左右，能一人唱完《二进宫》，铜锤花脸许延昭、大胡子杨波、绿衣女子李燕飞都是她演的，还拉着胡琴伴奏。

刘氏茶馆除了卖茶，还能承办宴席，聘请了高级厨师，能做高档的美味佳肴，有红肉、白肉、樱桃肉、松肉、豆蔻肉、米粉肉、马牙肉、什锦肉、东坡肉、腐乳肉等。尤其是东坡肉，在张家口独一无二，其他餐馆做不出来。所谓“东坡肉”，是宋代大文豪苏东坡最喜欢吃的肉。据说它的制法是把肉切成长方形的大块，在火上放上花椒、大料、葱、蒜、桂皮、白黄芪、茴香等，烧到一定火候就上蒸锅蒸，最后切成小方块。吃这种肉不能着急，因为煮起来很麻烦，做的时间也长。

关于“东坡肉”，有这样一个笑话：苏东坡家里有一棵杨梅树，结出的杨梅没有籽。大家都很惊奇，很多人都向他请教，但东坡笑而不答，好像要保密似的。有一天，他的一个朋友请他到家里吃饭，对他说：“我最近请了一位手艺很好的厨师，他做的东坡肉比你的好吃，特别是时间短！”东坡不信，就跟着朋友去了。朋友让厨师拿出许多块大小不一的生肉让东坡挑选。东坡挑了一块肥瘦适中的肉递给厨师。果然，没过多久，肉就端上来了。东坡尝了尝，味道不错。 于是，他向朋友请教了快速煮熟肉的秘诀，并告诉朋友：“杨梅开花后，只要用镊子把花蕊抠掉，果实就没有籽了！”朋友笑着说：“我告诉你，我提前给你备好了十几盘这种‘东坡肉’，你挑哪一块肉，我就给你端上一盘熟肉！你想早吃，就早点准备好吧！”苏东坡这才意识到被朋友忽悠了，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百家茶馆是白文氏开的，地方不大，但能容下几十个人，说书人赵玉光、赵玉堂、李小婷等人常在这里说书。百家茶馆外有一块空地，上午常有相声、魔术表演者在此摆摊，下午则成为摔跤场，达利忠、达利儿、达利武、李同海、陆德海、马庆富、耿长青等人都曾在这里摔跤。

曾经有一位绰号为“傻子龚”的变戏法者，他是一个又大又胖的黑人，也曾在这片土地上表演过。除了常见的杂耍，这人还有两项“绝活”：一是“吞铁球”，他能连续吞下六颗茶杯大小的铁球，然后跳到地上，肚子里发出一声响，这时他便四处转圈圈赚钱，赚到钱后，再把六颗球一个个吐出来。还有一个就是“喷火”，他点燃一张纸，放到嘴里，一缕缕绿色的烟雾从他嘴里冒出来，“噗噗噗噗”，连续喷出三口火，用手捂住嘴，又喷出三口火，最后能吐出一个大火蛋。

傅家茶馆就在白家茶馆旁边，是傅润堂开的，地方不是很大，记得说书人陆叔平在那里讲过《雍正剑客》的故事。

侯家茶馆位于刘家茶馆的南端，茶馆主人绰号“侯老二”，每天早上除了卖茶，还卖烧饼、老豆腐。茶馆挺大，经常有评书、西河鼓等表演。

桥西还有几家茶馆：

清和轩位于通桥西端，小河套路东侧。老板叫刘玉山，原是“扎巴底”人，和一个叫李同贵的人开了一家饭馆，卖冷菜热菜。由于两人都是业余的，饭馆不赚钱，维持不下去，只好关门。他们利用饭馆里现有的桌椅板凳，开了一家清和轩茶馆，我和几个说书人就在这里讲故事。

桥西（明德街）有一家叫“天德猫”的商铺，旁边有茶馆，名字记不清了。每天清晨，一些“闲人”带着鸟笼来到这里，喝茶、逗鸟。屋檐上挂满了鸟笼，有百灵鸟、白玉鸟、红靛鹀、蓝靛鹀、红云雀……品种繁多，数百只鸟儿鸣叫，好一派热闹景象。

此外，上堡春华园澡堂旁及深沟街内还有数家茶馆，均为单纯售茶的茶楼。

张家口的茶馆比较多，大街小巷里也有一些小茶馆，这里就不一一介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