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选自《风筝》
宋小安去世后,郑耀先与马小五的对话:
马:战场已经打扫得差不多了,尸体也运走了。这一战,国民党损失了一名上校特工,我们也损失了好几名侦查员。那么,我们是胜是负?……我连夜把你送回石口劳教所。
郑:小武,你一直在问我,如何才能成为一名优秀的侦察兵。侦察员是世界上最特殊的一群人,最优秀的侦察员往往是被别人所憎恨的,憎恨他们的不仅是他们的敌人,还有他们的朋友和亲人。做好这份工作,就要敢做常人不敢做的事,能做常人所不能做的事,不愿做常人所不愿做的事,忍耐常人所不能忍耐的事,甚至做常人所鄙视的事,做常人所不屑的事。这个职业最重要的就是忍耐,忍耐一些常人本该得到的东西的失去,忍耐亲朋好友一生的误解,忍耐这个职业带来的家庭破碎和分离。但当国家需要你的时候,你有选择吗?不,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为国家牺牲。你做到了,这本身就表明了你的价值。与这种价值相比,还有什么能比它更完美的回报呢?
马:但是如果这种完美是建立在背叛兄弟的基础上的,你还会认为它是完美的吗?
郑: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这个问题不会只问一次。真人立于天地之间。他的生命可以轻易抛弃,但他的义不容辞。这个义就是信仰。没有什么可以超越它。
龚恕死后,陈国华与郑耀先的对话:
郑:他们没有死在抗战的战场上,平心而论,他们都是杰出的人才,都是天之骄子,都是德高望重的志士,但上天却强行把这些人分成了两个阵营,一个大国发生的悲剧,后人又该如何评判呢?
陈:如果要怪罪谁,那就怪罪那些分裂国家的汉奸,让老百姓受苦,让我白白丢了性命。
郑:如果国家没有分裂的话,公输和他的人民就不会落得如此境地。
高君宝与周乔在仇和母亲墓前的对话:
高:巧儿,你知道现在你最应该做的事是什么吗?
周:什么意思?
高:你现在最应该做的不是去夺取谁的权力,而是去忏悔。
周:告白?什么意思?跟谁告白?
高:向那些被你无情伤害过的人忏悔吧。
周:革命的字典里根本就没有这两个词。
高:我听说你打了你爸一巴掌。
周:我从小就听邻居说你笨,你真是神经病,我凭什么向反革命分子认罪?我打了周志干一巴掌,是他自找的。
高:那是你的父亲。
周:有这样的父亲吗?他从小养我且不说,就来看过我几次。我需要他的时候,我找不到他。我不需要他的时候,他就戴着反革命的帽子跑到我面前。这顶帽子压死他,他还想压死我。
高:我傻,真的傻。我竟然还想让你忏悔,你连忏悔两个字怎么写都不知道,什么意思。那些你曝光、批评、戴高帽子的老师,那些被剃光头、挂黑牌的老师,你有一天会站起来向他们忏悔吗?我简直就是在胡言乱语,在梦话。未来有一天,你只会把责任推给某个人。没有人是神,可以力挽狂澜,操纵你,让你不再去教室学习,撕书,烧图书馆。
周:你是不是有精神病?你真是太蠢了,简直就是疯了。
高:你就拭目以待吧,也许有一天你们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一些中国人一无所有,无产阶级化,愚昧无知,冷酷无情,无法无天,没有道德,没有美貌,最后成为流氓,睁着眼睛说假话,张着嘴说胡话,昧着良心说假话,荒唐无耻,不知道自己的灵魂是什么,什么诚信正直,什么公道礼仪,阶级斗争变成利益斗争,实用主义泛滥,没有信任,没有责任,道德沦丧,甚至腐败、奸商、阴谋诡计、欺骗。这些都是今天大家互相揭发、互相批评、互相背叛、互相欺凌、互相打架的结果。你们也会步入中年,到那时你们已经是一个母亲,或者一个祖母了。你们面对子孙后代,会怎样叙述这段历史呢?你会掩饰,推卸责任,成为一个不能说话,不能说的人。你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会反思自己的过去。后悔是承认自己的罪过,忏悔是请求别人的原谅。忏悔的人会真切地感受到别人的痛苦,这种痛苦会深深地刺痛自己的灵魂。这种痛苦是你自己给别人造成的。我会等你的忏悔。
周:你这个人太恶毒了,连脏话都说得出来,你才是真正的反革命,我得举报,我得揭发,我得揭发。
高: 请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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