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永玉：我一生最不明白的是市场

黄永玉几十年来一直在谈论家乡这个话题。

“好久没回去了，听说家乡不再收门票，心里特别开心。”在“十二十二月——黄永玉十二生肖画展”新闻发布会上，93岁的黄永玉被问及家乡，他首先回忆起去年的新闻——凤凰古城取消了门票。“中国公民在自己的土地上，也要收费，那是什么？”

谈起凤凰，难掩感慨。表兄沈从文为凤凰写下《边城》，故乡情谊在黄永玉的画作和文字中不断流淌。黄永玉说，自己人生两个愿望已经实现。一是希望全中国人民都知道凤凰，知道那里的风景和人都很好；二是希望自己的好朋友汪曾祺被广大民众所熟知。

“我们凤凰县就像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长得很漂亮，可惜她没有洗脸，所以没人认出她，她也不知道她漂亮。”后来，大家都知道了凤凰的美。但黄永玉心里又有遗憾，凤凰这个美丽的姑娘，竟然学了别人的风格，没能走出自己的风格。

黄永玉用了12年的时间绘制十二生肖题材的画作。

他与生肖画的缘分可谓意义非凡。1980年，中国邮政发行了由黄永玉设计的第一轮生肖猴邮票。从此，这第一轮猴票便成为集邮界的一个神话，难以复制，市场价格也飙升到神话的程度。12年后，他再次与中国邮政合作，制作了第二轮猴票。

2006年，中国邮政想让黄永玉设计狗年邮票，他设计了一只狗撒尿，未被采纳，黄永玉不愿让步，但就是在这一年，黄永玉因这次不愉快的经历，绘制了12系列生肖狗并印制日历，由此开始了长达12年的连续行动。

自2006年狗年起，黄永玉每年新年前都会画12幅以十二生肖为主题的画，并加上扉页和封面，还亲手印制日历，作为新年的祝福和送给朋友的新年礼物。这一传统一直延续到2017鸡年。

十二年的坚持，化作了《十二十二月——黄永玉十二生肖画展》，近日在中国国家博物馆开幕。画作有的搞笑，有的发人深省，尽显“黄氏风采”。黄永玉画了《嫁狗，随狗》，一只戴着领带的狗蹲着，左边站着一位新娘，身着盛装，但不露脸；一只肥猪，“人家自己减肥，还怕我减肥”；一只兔子在月亮上捣药，“在月亮上炼假药最安全”。黄永玉的幽默带刺又睿智，总是富有哲理。

黄永玉画画很真诚，总是力求新意，拒绝重复别人。黄永玉画十二生肖，有些动物画得太过了，比如鸡，他希望不要重复。黄永玉这次用了一种叛逆的方式，画了一只下蛋的公鸡，并在上面写着：“你自己要知道自己，下什么样的蛋？”他用这种方式开玩笑。“有些动物，比如老鼠，我想得越来越多。对于鸡这种动物，大家都习以为常了，想不出什么新意。这次画，我很不情愿。”

画了12年，是什么样的心情？“时间过得真快，我画了12年的十二生肖日历终于画完了。我老了，92岁了，坚持不住了。”黄永玉在2016年底画的十二生肖日历序言中说道。

有人问黄永玉是否还会继续画十二生肖历法，他说：“不会，因为老天爷不可能给我十二年的时间，让我画完整个十二生肖历法。如果我在中途或者未到终点时就去世了，那岂不是太无趣了？”

他怕自己画不完，更怕自己写不完。

黄永玉从上世纪四十年代开始创作小说《乌丑河游子》，过程中遭遇过很多挫折和挫折，并长期停止写作，直到八十多岁才停笔。这本书太大了，但黄永玉只写到主人公十七岁，他还是坚持写下去。

“我最怕写不完，写不完太可惜了。”黄永玉每天早上坐在桌前，用钢笔一字一字地写。晚上他不敢吃安眠药，怕第二天早上醒来，脑子一片混乱。有时半夜，黄永玉想起一句精彩的句子，就赶紧起床写下来。“首先你要对自己感到自豪，如果你不自豪，别人会把你看得讨厌。我还是喜欢的。”

93岁高龄的黄永玉在言语中常常表达对友情的珍惜，他爱和朋友聊天，黄永玉说，世间一切好事坏事，都是三两个人说说而已。

画画是一件很快乐的事，黄永玉说，他的朋友都是“好心人”，愿意一起聊天、一起画画，比如《牛顿》（牛年十二生肖画），就是在一个晚上画出来的。

写书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如果我不喜欢我的书，我就不会写。我还没有灰心，还有很多好朋友鼓励我。有朋友鼓励我，我就很开心，至少我要对得起这些朋友！”

黄永玉喜欢朋友来家里做客，但他很少外出，如果偶尔在外面走走，家人都会很高兴。他笑着说，自己很少两三个月就进城一次。“我有个年轻的朋友叫李晖，我曾对他说，李晖，等我过百岁，请带我去城里玩吧。”

作为互联网的“绝缘体”，黄永玉幽默地告诉大家，他最精通的电器就是手电筒，其他的电器他都一窍不通，连电视都不会。“我出去几天，回来电视都不会用，还要请人从头设置，上网就更别提了。”黄永玉自称自己“信息化很落后”，但平日里可以看看书、看看杂志，所以问题不大。

黄永玉还用画作幽默地“讽刺”那些“好像不是客人，而是看手机”的朋友。画中，花果山水帘洞里的猴子正在开会，下面一群猴子盯着手机，上面的老猴王怒目而视：“开会了！别玩手机了！”

国家博物馆原副馆长陈履生还讲了一段趣事：黄永玉刚开始用手机时，有一天突然说手机坏了，问为什么肚子一直咕咕叫，其实是因为手机放在口袋里，一直震动。

除了新技术之外，黄永玉还与市场“隔绝”。

“我不太清楚你说的市场是什么意思。我读过一点亚当·斯密的书。他最重要的观点是，只要有市场的东西就卖。如果不赚钱，就换个职业。我不能换职业。该卖的时候卖，不该卖的时候不卖。我必须认真对待绘画。”

我这一生最不懂的，就是市场。黄永玉叹息道：“光写小说活不下去，只好卖画养活自己，这样才能不再做其他事，专心写小说……我自己定价，买不买你们自己决定，但我能活下去。”

在老头眼里，有该拿的钱，也有不该拿的钱。而且有些事是独一无二的，比如他必须“认真画画”，不能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