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晓声的有趣故事

他似乎能听懂我的沧州话，但对我来说，听他的常州口音有点像智商测试。他想让我听懂，就会放慢语速。一旦进入状态，状态最好，他就会说些俏皮话。我只能猜测和理解他的意思，但我也会受到影响，不忍心打断他的节奏。

最近读到张新颖的精彩文章《我的导师贾志芳》，里面讲了一个有趣的故事：“贾先生和高晓声是一对奇特的朋友，他们一见面，总有说不完的话，聊得很兴奋，但其实，两人谁也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贾先生说话带着山西腔，高晓声说话带着常州腔……”我似乎很能理解这种心态。

80年代初，我在北京得过短篇小说奖。那个年代，作家一般按题材分，我写工业，高晓声写农村。于是，我们“工农合一”，经常在一起，聊得很多。他似乎没怎么听懂我的沧州普通话，听他的常州口音，有点像智商测试。他想让我听懂，就会放慢语速。一旦进入情绪，进入最佳状态，他说话就风趣幽默，我只能猜测、听懂他的意思，但也被感染，不忍打断他表达的节奏。

有一年，陆文夫在苏州组织了一次大型文学会议，邀请了十几位来自全国各地的作家参加。当天下午，我们游太湖。高晓声背着包，拉着我到湖边一处僻静的地方坐下。面朝太湖，背靠大石头，正是中秋时节，舒适温暖。他从包里拿出两瓶绍兴酒，原来他是有备而来的。我们一人拿了一瓶，边喝边聊，好不惬意。

他告诉我，他刚从美国回来，住在美国一个朋友家里，是一栋三层小楼，进屋前要把鞋脱在门口。第二天早上，准备出去参加活动时，高晓声发现他在美国买的新皮鞋，只剩下两个不完整的鞋底，鞋面被拴在主人家门口的狗咬掉了。晚上，不知道是狗太孤单了，还是它实在难以抵挡中国男人脚上的汗水和新皮混合在一起的诱惑。高晓声的脚很娇嫩，只能穿38码，主人拿出自己的鞋，他穿不上，只好开车送他去买鞋。

没想到在美国买一双38码的男鞋并不容易，我跑了差不多半个城市才找到一双小生能穿的鞋。之后，好不容易熬过了美国之行。现在看来，我的描述并不好笑，但当时他亲口说出来，却让人忍俊不禁。我笑，他也笑。我们说说笑笑间，喝了两瓶绍兴酒，一人一瓶太少了，酒精含量跟啤酒差不多，我根本没当回事，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俩都睡着了。

等他们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很黑了，湖边有人大声喊：“高小生！”“姜子龙！”原来，大队人游完太湖后，回到酒店吃饭，发现少了两个人，就赶紧回去找。

还有一次，也和酒有关。1982年，康卓先生邀请了30位全国各地的作家到湖南采风。其中酒量最大的是《红色娘子军》的作者梁信，他体魄强健，肌肉发达，显然能喝很多酒。其次是四川老诗人周戈壁。他们每顿饭都离不开酒，有时连早餐也要喝几口。

当天下午，我们游览了桃园。晚上，当地一位年轻的女主人请大家赴宴。女主人起初声称自己不能喝酒，但越喝越兴奋，放开了葛先生，换了一大杯向梁先生挑战。梁先生很豪迈，显然没有把这个年轻女子当回事。最后女主人还是保持镇定，直到梁信喝醉。原来，女主人保卫戈壁洲另有用意。葛先生书法不错，于是宴席结束后，她又请他到另一间大屋，并准备好笔砚、点心、水果和饮料。据说，葛先生一直写到第二天凌晨。

第二天吃早饭，葛、梁两位长老都没有来，大家自然就谈论起了昨晚的宴会，高晓声不慌不忙地总结道：“女子上阵，必有一招妙计！”

这句话立刻在文坛流传，成为酒桌上作家们的“醒酒令”。直到今天，我在宴会上看到端着酒杯的女子，立刻就会想起高晓声的这句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