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宛平南路600号”成为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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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6月1日,李祥智、徐凯文、姚雨红三位心理学研究者和实践者来到南都观摩“悲伤与抑郁——疫情下关注心理健康”沙龙,分享他们的一线观察和专业心得思维。希望我们能够共同感受、理解我们所经历的悲伤和恐惧,抚平我们内心的创伤。本文根据沙龙记录第三部分整理而成。
嘉宾(按姓氏拼音排列):
李祥智:抑郁症互助康复社区“Over”平台运营总监
徐凯文:临床心理学博士、精神科医生、大如心理学创始人
姚玉红:同济大学心理健康教育咨询中心教授、中国心理卫生协会家庭治疗学组副主任
第一部分请参见:
第二部分请参见:
3. 9%的人存在心理健康风险
主持人:2019年全国精神障碍流行病学调查显示,中国成年人12个月精神障碍患病率为9.3%。焦虑症相对较高,为 5%,抑郁症和双相情感障碍为 4%,终身疾病为 9.3%。从发病率来看,16.6%的人一生中会经历某种精神障碍。上述人群在疫情期间将面临更大的困难,如压力下病情恶化、停药风险等。
在座的各位都是专业的心理工作者,你们也在做一些事情,包括设立热线电话、提供心理服务。老师们,这方面您有什么可以分享的吗——在疫情的背景下,我们为有心理困难的人做了什么,还需要做什么?
徐凯文:据统计,2005年12个月患病率高达17.5%。如果再往前追溯,我国在20世纪80年代、90年代也曾进行过全国流行病学调查。当时,精神障碍总体12个月患病率约为1%。
事实上,中国人的精神障碍患病率明显上升。如果你回想一下年纪大一点的人,三十年前其实心理问题很少。我上大学的时候,学校没有发生过极端事件,五年内只有一个同学需要去看心理医生。 1997年我从精神科医生毕业时,精神病院的生意很差。现在总体发病率太高了。总体来说,整个社会跑得太快,人们的压力越来越大。
所以我不认为数据的差异是由于使用的工具和标准不同造成的。这些数据是基于标准的诊断,是可靠的。无论是焦虑、抑郁还是强迫症,各种心理障碍都不是原因,而是各种社会、心理、生物因素的综合结果。现在因为疫情,会有更多的人符合这个症状的诊断标准,但我不认为这会带来根本性的改变。原来是抑郁症。现在应该怎么吃药呢?我应该怎样吃药?我该如何接受心理治疗?他们可能需要更多的支持,但我不认为这个群体会变得更糟。
14年前我们讨论过同样的问题。汶川地震影响了数千万人。根据当时的研究结果,5%到6%的人口患有抑郁症。这些抑郁症患者的自杀率是否因为灾难变得更加严重而更高?事实证明似乎并非如此。对于患有精神疾病的群体来说,他们本来就处于患病状态,相对更容易受到伤害,受到的影响可能更大。但我不认为这样的患病群体会因为疫情而变得更加严重。
汶川地震期间,我们采访过这样的患者。去年疫情期间,我们的一些学生也遇到了抑郁症的诊断。当问题最严重的时候,他们的绝望感会更强烈,因为他们原本对生活的期望是比较消极的,而当他们遇到灾难时,他们对未来的期望会更加黯淡。但惨淡、负面的预期却与原来的潜在疾病有关。
姚宇红:我在校期间接触过一些学生,发现他们中有一些是新确诊的,主要是就业、隔离等各种实际困难造成的;有的病情较重,有早期基础疾病。例如,他在中学时就患有焦虑症和抑郁症。他非常敏感、善于接受,很容易放大威胁、危险和焦虑。这是他的性格特点。我认为这群人需要一个“去污名化”的过程——这确实可能是他们性格中的一大或一小部分弱点(大小取决于你遇到什么样的情况以及问题的成本有多高)。
但就其本身而言,我一直觉得精神障碍的很多症状是可控的,可以很好地恢复。它们不是绝症,不需要感到“污名化”。生病是一种弱点,但也是一种特殊的东西。我经常对同学说:你们很敏感,很机警,这也许不是坏事。您可能会在其他人感受到危机之前就注意到危机。这是你的优势。你要做的就是管理和控制自己。如果您觉得灵敏度太强,可以调节。需要时服药,需要帮助时寻求帮助。
疫情来袭后,确实有压力等因素重叠,大家都会感到恐惧。但这并不可怕。只要及时了解、及时寻求帮助、及时回应,就可以得到更好的康复。这是一个成长的问题。你必须继续成长。这些问题将再次挑战你,你必须再次处理它们。
主持人:除了心理上比较脆弱的群体之外,我们还有特定疾病的患者、老年人或者贫困群体。他们同样受到疫情影响,属于相对弱势群体,救助资源相对较少。例如,从事工程项目的农民工无法开始工作,没有工作就无法留在一个地方。从处理群体创伤的角度来看,我们是否应该为相对弱势群体提供更容易获得的心理支持或心理服务?您有这方面的经验吗?
李祥智:确实,我们看到,无论是疫情前还是疫情后,老年人、贫困人口其实都是弱势群体。
一方面,他们受到的关注较少。很多老年人的抑郁症和精神疾病被忽视,很多老年人患有慢性病。在这个过程中,每个人都忽略了自己也可能患有抑郁症或患有双相情感障碍的可能性。对于贫困群体和城市居民来说也是如此。在许多地方,精神科资源很少。从受到关注的角度来看,很多人从患病之初就被忽视了。
另一方面,从可用资源的角度来看,许多群体被忽视了。例如,老年人不能使用手机,对电子产品不适应,贫困群体获取信息的机会较少。在这种情况下,南都观察这个沙龙并做出一些社会举措,让更多的人关注这些群体就显得尤为重要。
徐凯文:我补充一个现象和数据。无论是17.5%还是9.5%,实际上比高患病率更重要的是,从帮助和治疗的角度来看,绝大多数患者不寻求帮助,也不接受帮助。获得专业帮助。这个数据是什么?只有8%的人真正寻求过专业帮助,只有4.9%的人接受过专业帮助。主要原因之一是对精神障碍患者的“污名化”。所以现阶段,打破“污名”很重要。
我一直很佩服宛平南路的交流,还买了他们的T恤(编者注: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位于宛平南路600号,近年来推出了一系列文创产品,网友们也称其为“万平南路600号是‘精神家园’”(自嘲笑话)。当大家心情不好或者情绪低落,影响身心健康时,寻求专业、科学的帮助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这将是一种进步,减少极端事件的发生,提高生活质量,包括这方面的科普很重要,甚至观念的转变。更重要的是。
疫情发生后,北京新阳光基金会与阿里公益基金会启动了为期三年的项目,为武汉地区一线医护人员、遇难者家属、精神障碍患者提供相关服务。这个项目到现在已经持续了两年多了,我们遇到的最大的困难就是我们提供免费的咨询服务,但是来寻求服务的人却很少。如果我们上门服务到社区,效果会更好,他们也会觉得有帮助。但总的来说,在普通人中,很少有人寻求我们的专业帮助。恐怕还有很多概念问题。
接下来的内容稍微复杂一些,但也非常重要。我一直在做心理创伤的研究,也在做心理创伤的治疗。在所有的心理创伤中,几乎所有的受害者都会得到同情和支持,但有一类人会受到歧视,那就是性侵犯的受害者。
治疗中最困难的部分是性创伤的受害者认为他们的生活被这种经历毁了。他们会受到歧视,被认为是不洁的,并觉得没有人会爱他们。在很大程度上,他们的判断并不是完全错误的。社会上对这个群体确实存在不公平的现象。去年我在北京大学教授的最后一门硕士学位课程是关于性侵犯的文化歧视。我们如何看待性侵犯可能对于我们最终能否摆脱性侵犯至关重要。
大家可能知道,《房思琪的初恋乐园》的作者林意涵长期接受心理治疗。她转达了精神科医生对自己经历的判断,称自己相当于经历了人类历史上最大的屠杀和集中营。和原子弹爆炸。把这件事看得太重,或许就是她走不出去的原因。最终,书出版后不久,也就是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林一涵就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要改变整个社会的文化,特别是在我们这样一个有14亿人口的国家,精神科医生不可能通过咨询来做到。 1997年我成为一名精神科医生时,全国有1万多名精神科医生。 2010年我参加国家卫健委会议时,全国有精神科医生2.1万人,计划五年内扩大到4万人。五年后,我们真的做到了,但是我们做研究的时候,仍然缺医少药,在县一级找不到精神科医生。因此,我们需要用文化、社会、教育方面的政策来应对很多问题,这样才更有效。
汶川地震后,我追踪了10个失去独生子的家庭十年,关注他们如何从创伤中恢复过来。我发现最终真正起作用的不是医疗或心理咨询,而是重建政策和社区的社会支持。这是你身边的支持,是长期的支持,是解决实际问题的支持。我认为我们需要更宏观的视角和政策工作来帮助数千万人。
主持人:这是一个特别重要的角度。我们的心理工作似乎更多的是个人工作,但这不仅仅是个人问题,更是一个社会话题,需要与国家政策相关。从个人角度来看,医生或顾问很难做太多的事情。如何才能让更多人了解并寻求心理服务,特别是相对弱势群体?
姚玉红:心理工作确实不是万能的,它应该是一项系统的工作。心理工作只能解决抑郁症或尝试采取一些行动。但很多时候,心理工作并不一定最适合农民工或者其他群体。
我们认为开通热线电话的好处是可以提供其他渠道寻求帮助。例如,心理热线会有电话簿。如果来电者需要法律或社会工作者或流行病政策部门的帮助,我们将为他提供相关号码。 。心理热线其实有点像“信息资源热线”,有时会提供更多的帮助路径。比如,现在教育部有几条热线电话免费向公众开放。
对于那些寻求帮助的人,我会鼓励他们。其实,当你遇到这么多事情的时候,你的心情肯定会发生变化。当你遇到如此困难的情况时,你肯定会产生应激反应。安抚他的情绪和自我怀疑,鼓励他还有更多的办法,告诉他他的诉求是合理的,并提供一些相关的渠道。虽然我们面临的是更全面的社会问题,但心理工作可以在这方面做出一些贡献。
沙龙记录第三部分完毕,请继续关注第四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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