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向13位大学生发问:为何要讲脱口秀
2024年11月29日,南京大学心理中心成功举办了名为“一南一度”的心理脱口秀活动。活动现场,参与者们热情洋溢,为观众呈现了一场精彩纷呈的表演。以下是活动现场的照片。
他们努力在大学期间探索除了成绩和实习之外,另一片独特的领域。
在剧场中,观众需稍加留心,方能发现名叫王阳元的年轻人在脱口秀舞台上与其他演员略有区别。去年,他参加了超过300场“开放麦”活动,在这为演员们提供练习和磨炼段子的平台,与他的相遇几率颇高。经过不懈的努力,即便他的语速有时迅捷,但他却常常成为一场演出中笑声最多的演员之一。
各行各业的人在平日夜晚,纷纷涌入北京的街巷深处,他们借助一根长长的麦克风线,与台下的听众共同倾诉一些共通的困扰:诸如催婚的压力、加班的疲惫、职场人际关系的复杂性。而王阳元则会首先自报家门,表明自己的学生身份,随后讲述起自己的家庭背景、初中以及大学时光的故事,在需要的情况下,他还会提及自己在北京大学攻读研究生的经历。在舞台上,他扮演着“艾斯”这一角色,这个名字源自日本漫画《航海王》。
艾斯在校园社团结识的挚友小鱼(余东侠)于2024年参与了一档备受关注的脱口秀节目,从而让众多大学生演员得以走进网络观众的视线。那一年,脱口秀这一艺术形式受到了空前的关注与热度。节目结束后,小鱼的演出场次迅速攀升,最多时可达每月18场。每逢周末,他穿梭于上海、香港等各大城市,讲述笑话,这种生活对他而言是全新的体验。
在脱口秀的舞台上,大学生形象显得尤为罕见,观众们对小鱼讲述的“三次高考共1900分”这一段子赞不绝口,然而,他们也不禁调侃他为何会紧张到手臂不断上下挥动,宛如一个找不到位置的雨刷器。节目主持人观察到,小鱼总是围绕学习主题进行表演,而且内容还分为了不同的阶段,他心中不禁疑惑:我还能讲些什么呢?观察到的反响表明,舞台上表现出的迷茫与未完全消逝的稚嫩,以及校园相关的内容,均得到了观众的普遍认可。
近期,众多如同小鱼一般的大学生纷纷成立脱口秀社团,亦或走出校园进行表演。在一场由10人参与的“开放麦”活动中,往往会有3名大学生演员登台亮相。他们站在舞台上,为观众消解烦恼,以真挚的情感换取笑声,同时也在大学生活中探索除了绩点、实习等常规路径之外的更多可能性。有些人通过这种方式获得了能够减轻经济负担的兼职,然而,大多数人却只能体验到短暂的“聚光灯效应”。
回到现实,脱口秀为他们的人生留下了什么?
做这件事,本身能不能获得快乐
1月6日,周一的夜晚,位于北京王府井的一家商场地下一层,单立人剧场的舞台下方摆放着一圈椅子。观众陆续落座之前,演出始终保持着一种神秘感。这场由趣听喜剧主办的“盲盒专场内测”活动正在进行。对于脱口秀演员而言,举办个人专场演出标志着他们的“成熟”,这代表着他们具备了连续讲述超过60分钟内容并拥有丰富段子储备的能力。
这场表演与一般的脱口秀不同,我们得以深入探究演员的段子细节及其内心情感。主持人站在台上阐述道:“为何称之为‘内测’?显而易见,其内容并不算幽默。”他进一步解释说,这是演员首次展示此作品,旨在测试表演时长及观众的接受度,并希望观众能够调整心态,降低期望。
1990年,香港艺人黄子华将一种名为“Stand-up”的表演艺术引入我国,当时中文领域尚无相应的名称,于是他将其命名为“栋笃笑”。随着这一表演形式在本土的逐渐发展,“单口喜剧”被视为最贴切的翻译,然而“脱口秀”这一说法却更为流行。不论称作何种名称,这种艺术形式始终保持着小众的特色。每次举行演出之际,主持人都会邀请那些首次观看线下演出的观众鼓掌以示支持,每次都有超过一半的观众是初次踏足现场。前来观看此次演出的观众中,有些人是在考研结束后前往商场用餐,顺带购买了一张门票。
在舞台幕后,这场演出的主角、即将登台的艾斯紧张得额头上渗出了汗珠。一个小时前,他在粉丝群里发了一条消息:“我去背词了,实在是太难记住了”,随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艾斯已经谈论脱口秀两年半了,这几乎与他的读研生涯并行。在备战考研期间,他就憧憬着研究生阶段能做一些不那么功利却充满乐趣的事情。他饱受“人生意义焦虑”的困扰,他认为评价是否喜欢某件事情的唯一标准,就是做这件事本身是否能够带来快乐。实习和考试这类活动,只有达到预期结果才能让他感到快乐,否则他就不会快乐。
这些热衷于脱口秀的大学学子们,内心有着相似的感触,他们暂时滞留在人生新阶段的门槛上,却不得不不断向前迈进。济南大学文化产业管理专业的李昕悦同学,对高考成绩一直抱有不满,她曾就读于山东一所知名高中,心理上的巨大落差让她倍感压力,但她始终未能找到解决问题的途径。在观看了一场“开放麦”表演之后,她毅然决然地将自己的高考经历改编成了段子,心中暗想:“那时我就觉得,若是机会来临,我一定要勇敢地去尝试一番。”
2022年的下半年,艾斯尚未真正观赏过一场线下脱口秀表演。他投入了两三周的时间,精心打磨了一篇关于地铁拥挤的吐槽稿件,并将其投向了多家脱口秀品牌。最终,他赢得了一次登台的机会。在首次演出中,台下的观众仅发出零星的笑声,然而演出结束后,他却顺利被纳入了正式演员的报名群中。“开放麦”并无收益可图,但他却愈发频繁地参与其中,白天完成课程和实习任务后,便匆匆赶往剧场,还需在多家厂牌之间穿梭,两年来夜以继日地忙碌着。
一个业余演员从搜集段子到举办首个个人专场仅用了两年半时间,这速度算是相当快的。除了段子,艾斯还通过参加“开放麦”活动以及近期的一些商业演出,积累了不少人气。在内测专场活动现场,一位来自北京林业大学的学生向记者透露,艾斯是她最钟爱的演员,“或许是因为他非常努力吧”。她与朋友们常来观看演出以减轻科研带来的压力,即便对艾斯在个人专场中讲述的所有笑话都已耳熟能详,但当这些段子连贯起来时,仍能感受到那份幽默的魅力。
“过饱和状态”中,一个释放压力、寻找自我的出口
经过三个月的寻觅,艾斯才了解到北京大学设有“学生趣听脱口秀协会”(以下简称“趣听”),这让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与人畅谈脱口秀的平台。在社团中,研究生和博士生的人数超过了本科生,“或许是因为硕博生的压力更为沉重”。他与本科生小鱼、谢谢(谢淇汀)成为了好友,2023年,他们三人频繁地一同参加“开放麦”活动,相互提出建议,共同修改段子。
小鱼是那个社团的创立者之一。回望过去,他觉得自己初次登台演讲,其实是因为缺少了一种使命感,导致生活的节奏变得混乱。身为县城中学的佼佼者,他在北京大学遇到了所谓的“真正的学霸”,并逐渐认识到“成绩”并非衡量一切的唯一标准。除了学术成就,他渴望在脱口秀中挖掘并展现其他方面的才能,以及创造实际价值的能力。
这种对自我探索与变革的强烈愿望,在众多走上舞台的大学生中尤为明显。演员船长(艺名)很早就察觉到,自己的观点与周围的人存在差异,同学们通常遵循常规、鲜少表达反对意见,他们早早确立的目标是获得一份高薪职位,生活步调与社会时钟的齿轮紧密契合。
船长并不喜欢这种生活方式。2021年,当时在北京邮电大学求学的他,带着自己高中时代的昵称,登上了脱口秀的舞台。自小,他就对表演情有独钟,曾在学校的节目中扮演过长达13分钟的乌龟角色,还化身为嘴唇涂有蓝色妆容的恶魔,所有这些表演的初衷都是为了带给观众欢笑。在他看来,逗乐他人是一种极好的行为。
当时北京从事脱口秀表演的人才并不算多,只要新人向相关厂牌提交申请,便有机会登台。然而,连续几次的演出都显得观众稀少。尽管如此,由于人数有限,演员们会聚拢在一起,相互协助修改节目内容。他发现,自己的社交圈相较于校园中的同学,要广阔得多。
3月2日,位于北京市东城区的南阳共享际剧场内,一位名叫船长的小伙子,今年24岁,匆匆跑上台,接过了麦克风。在众人的注视下,这位通信工程领域的研究生开始谈论起自己的学业与生活。他面临的烦恼源自多个方面,包括对学术研究的失望、对学历竞争的困惑,以及追求心仪女生却遭到拒绝的经历……在接下来的45分钟表演里,台下的观众不时发出笑声和掌声。
南京师范大学的研究生一年级学生陈一,是导师的得意门生,他的生活几乎完全被科研占据了。在日复一日、充斥着公式、数据和代码的学术生活中,他发现表演脱口秀并非仅仅是他的兴趣所在,更是在他充满压力、寻求自我认同的“过饱和状态”下,一个释放心灵、探索自我的关键途径。
新晋上台的演员迟早会认识到,他们内心的消极情绪不仅激励着他们登台,更是创作灵感的宝贵源泉:他们通过调侃日常生活中的小事和困扰,将其转化为引人发笑的素材。有位学生演员曾直言不讳,喜剧创作的核心在于从糟糕的生活中挖掘出一些“有趣的事物”。
在趣听这个平台上,艾斯观察到,有些参与者只是临时登台,目的仅限于发泄生活中的不快,一番吐槽之后便悄然离去;而另一些成员则将社团视为学习之余的温馨港湾,他们会在周末聚在一起,分享趣事,享受轻松的时光。艾斯之所以能持之以恒,主要是因为他乐在其中,将有趣的想法转化为段子,他认为吐槽虽能激发创造力,却不应成为持续前进的动力。
艾斯在趣听喜剧厂牌演出。中青报·中青网见习记者 陈宇龙/摄
艾斯渴望在表演过程中与观众产生情感上的契合,构筑一种独特的“联系”。“他不仅能够洞察我当时的真挚情感,更不是仅仅从观看者的立场出发,认为这一切都显得滑稽可笑。”
第一次登台,观众的眼神从期待、迷茫再到失望
在真正赢得观众最直观的生理反应——笑声之前,脱口秀的新手们必须学会适应冷场的局面。即便在校内的“开放麦”环节中,那些效果出色的段子,一旦搬上校外舞台,也可能遭遇意想不到的冷遇。
2023年四月,就读本科的孟轩在兰州的甘肃大剧院首次目睹了脱口秀的现场表演,那场演出仿佛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吸引着她,她的内心深处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我也渴望能够站在那样的舞台上。”在南京师范大学完成研究生学业后,她终于迎来了属于自己的表演机会。然而,当她踏上舞台的那一刻,孟轩的思绪被一种无法控制的慌乱所占据。尽管她并未忘记自己的台词,但观众们的冷漠态度让她感到极度失落。“他们的眼神从期待、迷茫再到失望。”她的心也随之跌入谷底。
在尝试脱口秀的初期阶段,从零次到多次的尝试中,存在着一个尤为艰难的门槛——“首次登台”。初次登台时遭遇冷场的情况,往往能有效地使许多人放弃。
那次失败的经历让孟轩深刻认识到,作为一名学生演员,她的生活经历与观众们存在差异,因此她的笑点往往难以与观众产生共鸣。她曾在首次表演中,因围绕宿舍关系创作的段子未能获得成功,这成为了她脱口秀生涯的起点,并且到目前为止,这也是她唯一的一次尝试。
在主持过超过500场“开放麦”的船长看来,观众年龄的分布是演出中最为难以预测的变数之一,然而这并非他所能掌控。他回忆起一位已婚的前辈在表演中讲述育儿趣事,而台下的观众看上去大多不超过25岁,对于这些段子,“完全无法理解”。
关于何种内容能吸引何种观众,在他看来,仅有一部分人能够领会到研究生生活的相关话题。
3月2日,南阳共享际剧场的观众寥寥无几,不足百人,其中多数是未满三十岁的年轻观众。尽管北京室外气温依旧寒冷,只有个位数,船长却身着短袖,额头不时可见汗珠滴落。上台前,他在门外的走廊里来回走了好几圈。
在表演进行时,舞台上穿插了几段关于研究生学习的幽默桥段,反响并不理想。此时,一位位于前排的观众突然站起,在剧场内接听电话,他们的对话声在空中此起彼伏。船长于是提高了自己的声音,然而这场争夺观众注意力的较量仅持续了短短半分钟。随后,船长主动示意表演暂停,示意观众在电话接通后继续观看。
然而,后续的许多笑料都引起了共鸣。不少观众觉得这场表演“为年轻人提供了独特的观察角度”,并且认为,舞台上那位年轻人的困扰背后隐藏着复杂的社会机制,这些问题并非简单的成长或叙述就能轻易解决。船长并不预先思虑这些,那些经过他多次磨练和测试后保留的片段,拼接起来,反而成就了他的表达方式。而他继续讲述的宗旨,依旧是不忘先让人发笑。在他看来,若能使人欢笑,给人带来快乐,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即使在冬天,船长每次演出都只穿T恤。受访者供图
李昕悦也曾遭遇过场面尴尬的瞬间,她精心准备的追星趣事在“开放麦”环节尝试多次,反响始终不佳。然而,她并未将此归咎于话题本身存在局限,“我印象中有一位前辈,他从事足球解说工作,其段子内容全然围绕足球,这同样是一个较为狭窄的领域,但他总能讲得十分幽默,我认为关键还是在于技巧问题”。
这位大二生在脱口秀舞台上结识了新朋友。在2024年的除夕夜,她于剧场登台献艺,夜晚与众多脱口秀表演者共度佳节,正是通过脱口秀,她感受到了“众志成城,朋友相伴”的温馨氛围。
广州大学一年级学生王境珊在高考结束后便萌生了尝试“开放麦”的念头。然而,她在家乡广东揭阳未能找到合适的厂牌。于是,她毅然决然地乘坐了两个小时的车辆,历经艰辛,“跋山涉水”般地抵达汕头,只为完成自己的演出梦想。
开学那日傍晚时分,她乘坐公交车前往剧场参与“开放麦”活动。车窗外,一幕温馨的家庭散步场景掠过。她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感慨,自己孤身在广州求学,独自乘坐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从学校到剧场,公交车的颠簸让她感到晕眩,而即将到来的演出又让她倍感紧张。身心俱疲,她感到一阵难过,眼泪几乎夺眶而出。然而,演出结束后,这种情绪烟消云散。
那日表演,观众席中不时响起欢声笑语,演出结束后,演员们聚拢一堂交谈,其中有人对她表示肯定,称她若勤加练习,表演定能愈发出色。王境珊自幼便对他人评价十分看重,这番微不足道的鼓励,却让她喜悦良久。她心想,这或许也是她钟爱脱口秀表演的缘由之一:一旦开口,便能迅速获得回应。
讲了100多次“开放麦”后,父母第一次来看他演出
小鱼正处于第二次“失序”的困境中。随着他获得更多的关注和演出机会,他的日程变得异常繁忙,甚至可以说是混乱不堪。他既要应对毕业论文开题的巨大压力,又要担心失去现有的机遇,因此在各种事务的推动下,他感到无所适从。
小鱼在北京大学学生趣听脱口秀协会演出。受访者供图
他还有一个担忧,那就是“已经很久没有创作出新的段子了”。在参与综艺节目时,他分享的内容都是对他人生有着深远影响的事情。在节目的首轮,他谈论了自己的专业——预防医学,这对于他首次在视频平台上露面而言,可以看作是一次正式的自我展示。而在第二轮,面对强劲对手的压力以及大学期间积累的缓解,他鼓起勇气,讲述了自己经历两次复读的经历。他始终怀有“复读带来的羞耻感”,直到朋友在相识两年之后,才在节目录制的前夕得知他的这一过往。
有人问起我的高考成绩,我回应道:“哼,1900分。”这成为了典型的“小鱼式”笑话的结尾,同时也是他在社交平台上广为流传的一句话。小鱼的家长都鼓励他选择复读,他们自身并未接受过高中教育,便对他说:“未来的道路我们或许无法理解,但你更清楚,你自己去决定吧。”在村里,许多同龄人高中毕业后便去工厂打工,而他则不明白,为何父母对他能考上清华或北大如此有信心。
他所在的第三轮演出分配到了以“人际关系”为创作主题的团队,他所讲述的是关于小学时期遭受校园欺凌的故事,然而,对于这一现象的批判却被完全掩盖了。他的创作理念是尽量不冒犯他人,无论是线上还是线下的演出,他都力求避免直接表达个人观点,而是专注于讲述故事,“他害怕评判他人,也害怕被人所厌恶”。
经过这几轮的展示,我的个性特征已被较为详尽地呈现,然而,面对接下来的环节,我恐怕难以再向观众传达更多信息,因此,我的创作灵感似乎遭遇了停滞。
由于人生阅历尚显稚嫩,大学生演员们普遍面临着创作素材短缺和话题面狭窄的难题。同济大学的学生黄栩观察到,这些学生演员创作的作品多以校园趣事或与家乡、地域相关的段子为主。“学生演员们鲜少涉足校园之外的生活,因而难以从其他领域获取广泛的共鸣,这与那些职场演员能够讲述职场、婚姻故事的情形形成了鲜明对比。”
某种程度上,选取众人成长历程中的共有记忆,可被视为一种“便捷”策略。一位脱口秀社团的管理者向记者透露,脱口秀的创作往往与个人故事紧密相连,不局限于校园生活,同样可以涉及情感历程、童年时光以及家庭故事。小鱼仅用一周时间便完成了关于高考复读的段子创作,完成之后便确信“大家应当会感到喜爱”。
艾斯的许多段子都与家庭生活紧密相连。他原本计划将专场命名为“棍棒教育下的孝顺之子”,用以调侃父亲的严厉和固执。起初,这些段子仅有三分钟之长,创作于他开始脱口秀表演半年之际,那时他与父亲的关系“颇为棘手,难以达成和解”。然而,近年来,他逐渐放下心结,决定在专场中展现自己从幼年到成年的成长历程,而与父亲相处的点滴则成为了故事的主线。观众完全被我的氛围所吸引,他们能够感受到我的情绪波动,并且乐于与我互动,这让我收获了极大的满足感。
内测活动落幕十天之后,北京观众鲜少再见到艾斯,他已将舞台转移至故里西安。妈妈心生愿望,渴望目睹他的表演,父亲亦陪同前往。在这次演出中,艾斯并未提及与父亲相关的内容,因为他明白,父亲对脱口秀的认知仅停留在“编故事”层面,未曾料想到儿子会讲述真实的故事。
艾斯的父亲不赞同他从事脱口秀表演,起初,母亲认为这“挺有趣”,便任由他尝试。然而,当她听说艾斯打算将其作为副业时,不禁有些担忧。但随后,她发现艾斯在社交媒体上赢得了良好的口碑,于是便说:“只要不影响找工作就好。”就在西安的演出落幕之际,母亲在众多观众面前对艾斯表示,他的表演非常出色。
1月8日,在北京市东城区的一间小剧场内,一位北京出生的大学生演员在表演结束后并未立刻离场,他的目光投向了后排的观众,语气中带着自豪与感慨:“今晚的表演并非综艺秀,亦非个人专场,却是我人生中意义非凡的一次演出。”这已是他的“开放麦”活动进行了百次有余,而他的父母也终于在这一天,亲临现场观看了他的表演。
“怎么可以没有喜剧社团”
北京大学的安全人员需为超过四万名全日制的在校生提供服务,然而,那些时常观看趣味表演的安全人员,却能在众多观众中辨别出一位曾参与演出且擅长讲段子的博士研究生,这便是脱口秀在校园里留下的痕迹。
2009年,深圳迎来了国内首家脱口秀俱乐部的诞生,紧接着在六年之后,东方卫视推出了《今晚80后脱口秀》节目。时至今日,一批在《今晚80后脱口秀》陪伴下成长的00后群体,正陆续步入高等教育殿堂,他们使得脱口秀在校园中逐渐崭露头角。2020年,同济大学的济点喜剧社团应运而生,紧随其后,北大的趣听社团和复旦大学的旦口喜剧社团也在次年纷纷成立。
赵一麟,上海交通大学的一名大一新生,正致力于创立一个脱口秀社团。自从去年被两档综艺节目所吸引,她对脱口秀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然而,她发现学校中并无此类社团存在。怀着“交大怎能缺少喜剧社团”的信念,她与同专业的学姐携手,开始四处寻找人员、筹备事务以及提交申请。此外,她还积极向趣听、旦口喜剧等成熟的脱口秀社团请教经验。
赵一麟提到,闵行校区的位置与市中心相距甚远,学生们前往厂牌参加“开放麦”活动并不便捷;目前校内热衷于脱口秀的学生寥寥无几;尽管如此,她表示“哪怕是成立一个喜剧爱好者社团也无可厚非”。学校晚会上已经很久没有语言类节目了;然而,今年的研究生毕业晚会导演找到了她,希望能够为她提供一个表演节目。此外,她在社交平台上发布征集信息后,社团筹备群的人数增至124名成员,其中超过40人与她进行了面对面交流,这让她对成功组建社团充满信心。
陈一觉得,表达自我至关重要,同时,搭建一个实现梦想的舞台亦同样关键。过去,他因缺少合适的机会和场所,一直未能将表演脱口秀的愿望付诸行动。他渴望为那些怀揣舞台梦想的同学搭建一个展示自我的舞台,同时也能为观众带来欢乐,这无疑是一种双方受益的局面。
从他所处的校区到南京的各处喜剧剧场,来回往往需要乘坐两小时的地铁,陈一索性在校内搭建了一个舞台。在上学期结束之前,他直接将学校的首次“开放麦”活动搬到了食堂,现场仅有两三个演员和寥寥无几的观众,“食堂里噪音嘈杂,氛围也欠佳,表演效果不尽人意”。在朋友的协助下,2月开学之际,他终于成功申请到了教室,举办了第二次活动。
南京大学心理健康教育与研究中心(简称南大心理中心)于2024年6月成功举办了学校历史上的首届心理脱口秀活动。此次活动吸引了近400名学生的积极参与,现场观众座无虚席,连走道上也挤满了人,而线上直播间的观看人数更是高达2800余人。南大心理中心主任陈昌凯敏锐地察觉到,脱口秀这种表演形式在校园内具有极大的发展潜力。在当年的九月,南京大学的南说喜剧社团正式成立,这标志着我国高校心理中心首次发起的喜剧社团组织诞生,旨在通过幽默与欢笑为大学生群体提供心理上的慰藉和支持。
南京大学南说喜剧社团成员。受访者供图
在各个角落,喜剧并非仅仅是消遣。社团的学生负责人李溪若认为,把一件令人沮丧的事转化为笑料,纵然不能彻底消除焦虑,但至少能实现某种程度的情绪宣泄。然而,勇于登台表演的同学寥寥无几。对于那些不愿发声的学生而言,成为带来欢笑的观众,同样能够缓解心理上的压力。南提到,喜剧指导老师赵琳觉得,尽管喜剧不能完全取代专业的心理咨询,但确实为人们提供了一条自我发现和调整的路径。在这样的轻松环境中,学生们往往能更畅快地敞开心扉,寻找到彼此的共鸣和帮助。
赵琳表示,根据实际情况的反馈,这种方式在学生群体中颇受欢迎,是心理健康的有效途径之一。每当“开放麦”活动的报名链接公布后,短短几分钟内便迅速被一抢而空。截至目前,南京大学心理中心已成功举办了两次规模达400人的脱口秀活动。此外,社团每周五都会定期举办“开放麦”活动,至今已累计举办了约20次。
学校里,曾有一阵笑声因他们而起
组建脱口秀团队,将个人表演转变为集体活动,幽默并非其唯一特质,它还需要持续的练习、细致的分工、周密的策划,并且,更需要众多人的热情参与。
黄栩在大一期间选修了一门主持课程,该课程要求学生在课程中期进行课堂展示,进行一次脱口秀表演。通过这次展示,他结识了济点喜剧社团的成员,并最终决定加入该社团。当初,社团的创始人希望,在大学期间,不仅要追求学业成绩,也要追求喜剧的乐趣。
黄栩在同济大学的脱口秀社团“济点喜剧”中登台献艺,其表演的舞台即是讲台。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2022年,前辈们陆续完成学业,社团面临人才断层,缺乏优秀的学生演员引领大家进行“开放麦”活动或组织演出,黄栩个人的脱口秀表演也因此暂时搁置。然而,到了2024年,一位新加入的成员展现出极高的热情,主动承担起社团事务,成功地将济点喜剧重新振兴起来。
对他们而言,在校园内保有一支麦克风和一座剧场显得尤为关键。黄栩指出,上海的知名演员能够享受到丰富的资源,无论是“开放麦”还是商业演出,都纷纷向他们抛出橄榄枝;然而,对于新人们来说,生存的空间却变得狭窄,这使得学生演员们“在校外实践的机会”变得稀缺。
趣听平台的一位创始人同样意识到了这一点。她毕业后,继续以“趣听”为名创立了一个脱口秀品牌,旨在为大学生提供更多的舞台机会。然而,小鱼直言不讳地表示,不让大学生上台表演是情理之中的事,“因为鲜有大学生愿意投入时间去精心打磨(段子),而其他演员可能已经练习了一两年,你仅仅在校内表演了几场就要求他们登台,这既不公平,也不对观众负责”。因此,随着校外喜剧节目的运营日益成熟,登台的演员阵容也逐渐与其他品牌相仿。
最近,在一次脱口秀社团举办的校园表演落幕之际,活动的主办者向记者透露,每次社团招募新成员时,人数通常能超过五十,然而真正登上舞台进行表演的却寥寥无几。社团尊重每位成员的个人选择,并不采取强制措施。在培养新一代演员的同时,他们还致力于吸引新的观众,这是因为演员们更换节目的速度并不快。
在场的演员中,有些人会参加校外的“开放麦”活动,而有些人则仅限于校内表演。脱口秀对每个人产生的效果各有不同:它使我能更深入地审视自己的生活;我结识了许多与我同样热爱喜剧的朋友;在遭遇焦虑和无力感的时刻,虽然无法采取实际行动,但至少可以尝试以幽默的方式去调侃它们。
对小鱼类个体而言,脱口秀节目赋予了他完成某项任务的信心。在他担任趣听社团社长期间,该社团迎来了发展的高峰期,同时也是社团成员面临压力最大的时段。小鱼所期盼的是,即便是最具热情的成员们毕业后离去,社团依然能够保持生机与活力。在最近社团活动的回顾中,艾斯、小鱼以及谢谢均未出席。尽管如此,校内“开放麦”活动并未因他们的缺席而减少观众,口碑亦未受到影响。对此,艾斯认为,社团似乎已经能够顺利过渡。
至少,社团的价值在此刻此地得以体现。当一场演出落下帷幕,一位有趣的听学生演员在社交媒体上留言道:“我们总想在北大留下些什么……或许若干年后毕业,我们将忘却课堂上学到的知识,忘却食堂里饭菜的滋味,甚至忘却彼此的名字,然而,我们定会铭记,九一剧场里曾因我们而响起过一阵欢声笑语。”
(应受访者要求,陈一、孟轩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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