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旁观者到剧中人，角色转换背后隐藏着什么？

从“旁观者”到“剧中人”

——青年消费观新趋势之“为沉浸感付费”

光明日报记者 李丹阳 光明日报通讯员 马嘉仪

初春时节，众人聚集在会稽山阴的兰亭之地……在同日傍晚，北京南阳共享际剧场内，一场名为《因风起》的国风悬疑沉浸式戏剧正上演，其中《兰亭集序》的朗诵声如同悠悠青烟般飘散在穹顶之上。26岁的观众张雯雯踏着脚下模仿青苔纹理的地毯缓缓前行，突然，一位身着青衫、广袖的演员与她擦肩而过，其袖口掀起了一阵混合着艾草与檀香气味的轻风。张雯雯忍不住深吸了几口，心中不禁回想起先前阅读过的历史资料，魏晋时期的文人雅士确实常常焚香熏艾草与檀香。“真没想到，剧组连这样的细节都如此用心！”张雯雯惊喜地感叹道。

张雯雯自诩为“话剧爱好者”，然而这却是她首次尝试沉浸式的小剧场体验。在与演员们举杯畅饮、共同享受曲水流觞的乐趣之际，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已不再是那个安坐于观众席上的冷漠旁观者，而是身临其境地融入了千年之前的文人雅集——这种独特的感受，正是当代年轻人所热衷追求的。

中国演出行业协会公布的数据表明，2024年，我国剧场类演出的票房总额达到了119.29亿元，同时吸引了超过5400万人次观众。众多艺术形式，如小型戏剧、戏曲、音乐剧、音乐会、魔术等，纷纷进入城市的新兴空间，受到了年轻消费者的喜爱。在这些艺术形式中，脱口秀（单口喜剧）的演出场次和票房收入增长最为显著，分别增长了53%和48%。沉浸式小剧场，正成为线下文化消费的“黑马”。

位于湖北省十堰市的某景区举办了一场引人入胜的沉浸式戏剧演出，吸引了众多游客驻足欣赏。这一精彩表演由新华社进行了报道。

写字楼里的“戏剧蜂巢”：盘活空间，带火消费

夜幕降临，位于上海江西中路的亚洲大厦电梯间里总是充满了奇妙的互动：身着西装的上班族低头刷着工作群消息，而旁边的年轻女孩则与同伴们模仿着《阿波罗尼亚》中的意大利口音。当电梯门在六楼“叮”的一声打开时，一股松木的香气夹杂着微弱的钢琴前奏飘散而出——谁能料到，这座看似平凡的写字楼内，竟然隐藏着大约20个全年对外开放的沉浸式小剧场。

走廊两侧的剧照墙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照片，剧场经理郭女士指着其中最显眼的一排照片说道：“这部剧已经连续驻演了8年，总共演出了2200多场，每逢周末，常常能看见外地观众坐满了整个剧场。”推开那扇隔音门，在暖黄色的灯光照耀下，演员们正踩着木质地板进行着唱跳表演，他们与第一排观众之间的距离不过半米之遥。昔日的空置办公楼层，现已蜕变为戏剧的“蜂巢”，各式各样的艺术表演如音乐剧、脱口秀、互动戏剧等，在各个角落此起彼伏，精彩纷呈。

此类现象并非孤立存在。近些年，我国将“沉浸式体验”产业纳入扶持行列，使得诸如北京国贸的商务楼、杭州湖滨银泰的购物中心中庭以及长沙的老旧仓库等场所，纷纷转型成为吸引小剧场观众的“跨界新星”。在杭州，当年轻人们漫步于湖滨银泰商场，他们可以随时在中庭落座，观赏一场精彩的脱口秀表演，而在点餐的过程中，他们甚至可能被选中成为段子素材；而在长沙，一部名为《新刘海砍樵》的剧目将废弃的仓库巧妙地改造成了一个能够“降雨”的舞台，在全息水雾的映衬下，演员们的唱词仿佛能飘入邻近的小吃店，短短4个月便吸引了超过12万人次前来观看演出。

空间改造所引发的亲近感和便捷性，正在逐步改变年轻人的文化消费模式。据相关数据显示，2024年，上海的新兴演艺场所吸引了323.67万次的观众，其中外地游客的比例接近四成，这一现象促进了周边住宿和交通消费，总额超过5亿元人民币。在南京，一些原创剧目采用了多线结局的设计，使得观众的每一个选择都能左右剧情的发展，甚至有观众为了收集所有不同的结局，不惜连续刷剧十几次。

自《辛吉路的画材店》这部原创音乐剧首演以来，我已经观摩了二十余场。身为武汉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的一名22岁学子，李睿同学凭借个人体验，为这个小剧场的“热度”提供了有力佐证。每逢周末，她便依照高铁时刻表踏上旅程：午后一点，她从汉口站登车，尽管窗外的城市风光尚未尽兴，但六点钟便已抵达上海的亚洲大厦楼下。享用了一碗热腾腾的生煎之后，七点半，她便准时在剧场内落座。

由于频繁在剧院遇到熟悉的观众，李睿与一群剧迷的关系逐渐变得亲密。在每一场演出落幕之后，她都会与剧迷和演员进行互动，这已成为她观影体验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这种“深度吸引”使得她与众多剧迷从单纯的“打卡式观看”转变为“频繁重温”。对他们而言，体验沉浸式的小剧场消费，就如同周末逛街一样自然。

天津人民公园内，演员们为市民与游客呈现了一场“游园与赏戏”相结合的戏曲文化深度体验，这一活动由新华社报道。

打破界限的舞台：观众成为故事的一部分

五月某日，下班后的王诗宜，踏入《灯塔》音乐剧的演出场地。她对剧情一无所知，可踏入剧场的瞬间，便迅速融入了剧情之中——那是一场与海洋相遇的故事：她脚踩帆布鞋，踏在柔软细腻的“沙地”上，面前幽蓝的“波涛”轻轻起伏，一座“灯塔”在风雨中时隐时现，而歌声在室内飘渺回荡。

猛然间，一名“水手”冲至她身前，递给她一根绳索：“修船匠，快过来协助！”毫无防备的王诗宜愣住了，迅速接过绳索着手编织船绳。“时间紧迫！暴风雨即将来临！”正手忙脚乱系好绳结的王诗宜，随即被众人簇拥着匆忙躲进了灯塔之中。

互动性强的剧情设计逐步引导她全情投入于守塔人的传奇之中。直至演员再次登台，舞台灯光全面点亮，剧院的天花板上飘洒着宛如鹅毛般的雪花，王诗宜这才从沉浸中清醒过来，而剧情所引发的感动也在心间随着雪花的飘落而逐渐消融。

观众有机会亲自登台体验，感受一番“戏瘾”的乐趣。王诗宜表示，在互动环节，演员会依据观众的反应对剧情进行调整，观众的创意与演员的高超演技相得益彰，共同营造出充满趣味和惊喜的现场氛围以及意想不到的剧情发展。

山东师范大学的学者车晓宇指出，沉浸式小剧场戏剧赋予了观众在戏剧空间中的行动自由以及融入剧情的机会。“表演与观赏的区域界限变得不再明显，这促使观众与表演者之间的心理距离缩短。”戏剧导演王晓鹰也提出，这种沉浸式小剧场戏剧塑造了一种全新的观演联系，它能够向观众传达更为细腻的情感、更为深邃的思想以及更为丰富的人生体验。

五一假期期间，王诗宜连续五天穿梭于多个小剧场。回到工作岗位后，同事们惊讶地发现她仿佛焕然一新：“昔日里你总是显得无精打采，如今却是容光焕发！”她微笑着解释道：“或许是因为在剧中人物的陪伴下，我体验了一段别样的生活，在与演员们目光对望的那一刻，我感受到了充沛的情感传递，这让我重新找回了那份久违的纯真与感动。”

在热潮中沉淀：从追逐流量到高品质共创

李睿在翻看手机备忘录时，惊讶地发现今年她在小剧场戏剧上的开销已超过一万元。在这些花费中，多数演出都让她觉得物有所值，然而，仍有几部作品暴露出一些共性问题。

李睿提到，某些剧目的票价过高，剧情陈旧，互动环节显得机械，给人的感觉像是仅仅添加了一些灯光和花招，相比之下，她觉得日常所玩的剧本杀更有趣。不少小剧场特别设有供观众参与表演的“互动位”，这类座位的票往往难以抢购，除非愿意支付额外费用。她表示，自己能够接受的沉浸式小剧场票价范围大约在100元到400元之间。

在购票软件的评论区，常常能遇到类似的批评之声，这反映出行业的痛点：一些商家盲目跟风，把“沉浸式”体验简单等同于“灯光和互动”，忽略了剧本的精雕细琢和表演的品质，导致演出质量参差不齐。众多年轻消费者期待沉浸式小剧场能够超越“新鲜感”的局限，真正创造出稳定且高质量的剧目作品。

幸运的是，该行业已经着手寻找健康成长的途径。以上海为例，该市推出了相关措施，规定入驻剧目的年度演出次数不得少于80场，同时引入票房收入和观众人数的双重评估标准，以此促使从业者提高作品质量。

确保剧本品质的稳步提高，我们务必对剧本给予足够的重视。在管理及运营领域，我们需确立严格的标准，而剧作家余青峰则强调，编剧与导演应更加专注于精雕细琢作品，而非匆忙将未完成的作品推向市场。今年5月7日，余青峰亲自出品并执导的新古典园林沉浸式戏剧《西溪·水浒》在杭州西溪国家湿地公园亮相，并计划于六月份进行首次公演。他透露，这部剧的制作过程历时将近两年，首演前还需经历多轮的现场排练和内部测试，直至制作团队对成果感到满意。

近年来，余青峰持续投身于小剧场戏曲及沉浸式演出的创作之中，他所编剧的黄梅戏首部小剧场作品《玉天仙》更是荣获了国际戏剧奖项的肯定。基于此，他在沉浸式戏剧创作方面积累了不少独到见解——“让故事回归观众的怀抱”。

为了洞悉观众对故事的偏好，余青峰会精心挖掘角色与观众之间的共鸣之处，促使他们在思想和情感层面产生激烈的碰撞。他还会密切关注年轻观众在社交媒体上对剧集的评论，并据此对剧情进行及时的调整。

自2024年2月1日起，国家发展改革委更新发布的《产业结构调整指导目录（2024年版）》正式生效，其中将演艺业、沉浸体验等项目纳入了鼓励发展的范畴。沉浸式小剧场，这一在青年人中引发消费狂潮的“黑马”，在与文化旅游、创意产业等领域深入融合之后，展现出强劲的发展势头。

能否形成势头，关键在于能否牢牢吸引住年轻群体。业内专家如此分析，确保剧目质量只是初始阶段，从长远角度考量，还需对单向的观演模式进行革新，勇于运用多元元素拓宽戏剧创作的范畴，进一步将年轻观众更紧密地融入共同创作的氛围之中。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部分人物为化名）

（本期选题支持 李晋荣）